《庭阶似花栖》易卜深

8、第 8 章

　　究竟是演技太好，装的太像，还是本性如此，不得而知。
　　十一轻蹙眉头，略微坐直起身，想着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景绣娘倒是好大的阵仗，竟叫我等上半日。”十一压低嗓音，沉沉地抛出这句话来。
　　十一自己是知道的，她这压低声音的一句话，倒也有几分气势，至少唬起人来还是够的。
　　果不其然，那绣娘惊得从坐垫上直直的站起身，微颤着走到走道正中，跪伏在地上，连声音都带着颤意的解释着：“奴……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是谢小姐她找奴婢有急事，奴婢推脱不得，被谢小姐身边的茹嬷嬷硬是带了去，聊了半天，这时近午膳，才肯放奴婢出来……奴婢半点没耽搁，赶来也是晚了，还望王妃娘娘恕罪，奴……奴婢……”
　　瞧着她这副极惶恐的模样，想来也不像是装的。十一叹息，倒有些不忍心了，将那点逗弄的心思扼杀在摇篮中；“你也是个可怜的，我那谢妹妹脾性大了些，你平日多担待些就好。行了，回去坐着吧。”
　　十一仿佛听见那绣娘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连忙站起身，又回了原本的座位上。
　　“昨日谢妹妹送来的那件嫁衣，是你缝制的？”
　　“是。”那绣娘似是被十一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一抖，浸湿了她的袖口。
　　“一个人？”
　　“还有些打下手的。”
　　“那纱衣我瞧着，不是很合心意，不知是经的何人之手？”十一将茶盏放到桌上，瞧着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好笑，“难不成，是你？”
　　“不不，”她更慌了，手中的茶直直地泼到了手上，幸而冷了许久算不得烫，否则又是一番事，“是应国公府里的一个小丫头，奴婢见她颇为灵巧，有收徒之意。便将这纱衣交给她做主。”
　　“何时本王妃的嫁衣，要轮得一个小丫头来做了？”十一将眼睛一眯，柳眉一横，冷光扫向下手的景绣娘。十一想，她的这副模样定然是极吓人的，不然，那绣娘抖什么，不由心中嗤笑，几乎要绷不住脸上寒冰似的冷意。
　　就这样聊了许久，呃……或许是玩了许久吧。
　　但十一觉得，她本性定也不是个好捉弄他人的顽劣之徒。这么安慰着自己，十一又瞧了那绣娘一眼，瞧她抖得跟筛糠似地，再次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有点吧。

　　本就不是为了嫁衣之事唤那绣娘前来，自然也无什么可聊的。顺着她战战兢兢提出来的事情讲了几句，十一便直接下了逐客令。那景绣娘如得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哎，慢着。”十一看着她走到门口，连忙拦住她，“正好我今日亦无事，便随你一同去王府瞧瞧，我倒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我那谢妹妹了，绣娘不会有意见吧。”
　　说着，十一朝一旁静立的阿荆使了个眼色，阿荆会意，立即下去准备。那景绣娘自是没有资格拒绝的，便带好她的东西一同往应国公府去。
　　马车走得悠闲，并不急的。车帘摇摇晃晃，隐约能瞧见外头的样子。满城都是喜色，据说此次梁王大婚，和帝下旨，全城欢庆，由此便可见的，那大婚之日，该是怎样盛大的场面。十一却蓦地伸手，将摇晃的车帘掩住，兀自闭上眼，不再瞧外头。
　　总归是见不到那天的，瞧着，也是徒增伤悲。

　　梁王府同应国公府离得本就不远，很快便到了。
　　十一下了马车，便直接跟着那绣娘往她的院落去。院子不大，有几位绣女在院中练习绣花。十一信步走上前，一个一个看去，那一个个原本嬉笑着的青葱般鲜嫩的少女倏地收住笑脸，专心忙活起手上的活计来。她们的手在布帛上下翻飞着，连指尖都是莹白的，充满活力的样子，少女的样子，十一许久不曾见过的样子。
　　十一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天空透亮的深蓝，无鸟无云，无喜无悲。
　　哦，无甚好羡慕的，她不过，也才十九而已。
　　很快，一个绣女便吸引了十一的注意。
　　她同他人不大一样，无人与她嬉闹，只是安静的一人呆在角落，长的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手上绣出的却是倾国倾城的大红牡丹。她瞧着年岁不大，将那牡丹绣得栩栩如生，很有些血染山河的悲壮在里头，那红似火欲燃，极美。十一不由得又多瞧她几眼，便更觉眉眼相熟。
　　阿荆见她瞧那丫头许久，冲她微一点头，便找那景绣娘去了。
　　而十一的目的已达到，等阿荆问完话回来，便坐着来时的马车一同回去了。
　　“那丫头便是替您绣纱衣的，是那些绣女中手艺最好的，景绣娘曾多次表示要收她做亲传弟子，不过都被拒绝了，因此，她似乎不大受别的绣女喜欢，被排挤孤立是常有的事。”阿荆说着瞧十一一眼，见她眉头紧锁，又补上一句，“不过据说，她脾气倒挺好，从不与人起冲突，景绣娘平日里也很是关照她。”
　　“嗯。”十一略一点头，眯上眼小憩。
　　马车摇晃，十一终究是睡不着。
　　身旁的阿荆一言不发，十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以为，那绣娘是掌权的？我瞧着那儿的丫头，倒不像是听命于她的模样。”
　　十一转头看向阿荆，眼里含了讽刺的笑。
　　“你以为今日来的那位，当真是那名动京城的绣娘？分明只是位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罢了。”
　　“真正的景绣娘……怕是另有其人。”
　　阿荆依旧一言不发，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也不知迷迭何时穷成这个样子，竟劳的她这个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来人世做个伺候人的丫头。纵使是师父不在了，她也该被送到旁的长老门下好生养着才是。十一这四年不在门中，只怕是发生了不少事，欠她的，也是愈发多了吧。

　　难得有这么一桩有意思的事，十一不觉地又想深了些。
　　回过神来时，只觉脑袋昏沉，有些事想不起来，又不想忘了。
　　来回折腾，只觉头疼欲裂，便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