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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十一的指尖轻抚上微翘的眼角,那里光滑细嫩,没有皱纹,一点都没有。
      岁月待她似乎格外宽厚,这四年,十一半分没变,同当年初出迷迭,初入人世并无二致。
      可是,真的没变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又有谁知道呢。
      总归是没有谁会在乎的。

      温度一点点散去,十一拢了拢身后披散的长发,起身,披上早准备好的素白里衣。
      灯烛摇晃,在水珠翻涌声中,更显单薄。烛光纤长,将十一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身后的木制屏风上,十一拿过桌上的木梳,由上到下,打理着一头青丝。木齿在发间穿插,极轻柔的,发出类似风吹竹叶的细微声响,如竹外疏花,冷香入瑶席。不由得念起那个,会轻柔替她绾发的男子,那个如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回眸一瞥间,见今日谢归宁送来的那件嫁衣仍稳稳的安放在角落,十一不由蹙眉。
      无他,实在是那抹红太过妖艳,在此刻烛火的映衬下,愈发醒目,竟隐隐……竟隐隐有些欲燃的火焰模样。
      火焰?
      十一被这想法惊得后退一步,又不由得迟疑着缓缓向前,靠近那件看起来极其危险的嫁衣,极小心的捻起衣袖的一角,顾不得渐渐变色的指甲,透过烛火小心的查看着。
      烛光笼罩下那件外罩的薄纱衣上竟闪着点点流动的红光,带一种异常润泽的奇异色泽。
      十一仿佛想到些什么,当机立断,将那整件纱衣从衣架上取下,扔进浴桶之中。
      纱衣漂浮在水面之上,很快便被浸湿,水渍渐渐蔓延开来,让她足够清晰的看到了那上面的图案。
      十一将纱衣取出,那抹红色的图案依旧浮在水面上,随着浮动的水面一起起起伏伏,没有消失,却似乎马上就会解离开一样,来不起多想,赶紧从柜中挑出一方锦白的丝绢,顺着水势浸入水中,托在那图案下方,将那图案稳稳的印在了丝绢上。
      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染料,叫做炣石散。是西域进贡的奇花顾盼经反复的加工、提纯、烘干后得到的红色粉末,以其颜色艳丽非常,似火般欲燃而得名。一般印染在丝织品上,若是纱衣,则只是附于表面,一旦浸水,便直接剥落。因而有人将此当作传递信号的方式,将暗语印在纱衣上送出,掩人耳目。
      而十一之所以了解这么多,不过是因为,这种染料的加工提纯,皆是出自她手。原是提取出来做毒物害人性命的,奈何十三那丫头喜欢,十一便废了些力气,去了其中的毒素,给她当染料玩了。此种染料颜色艳丽,近似炣石,便起名炣石散。又很是耐磨,不易褪色,故甚得十三的欢心。
      至于用炣石散传递消息,不过是当年的玩笑一说,后来发生的事太多,大家草草各奔东西,也顾不得试试,便由此落下了遗憾。
      而十一所知道的,生长这种名为顾盼的奇花最为繁多的地方,在迷迭,十三的院中。

      那丝绢上的图案,是四个字——别来无恙。
      十一不知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竟还能勉强扯出一抹淡笑来,真真是讽刺。
      她与十三现在算是什么呢?
      敌人么,仇人么,亦或是,十三还顾念着当年的同门情谊,将十一当作是她的师姐么?
      十一想,她是没有资格这么侥幸的想的。
      她只记得,她曾欠十三一条命。

      一夜无眠。
      直至天光大亮,阿荆小心地叩响门扉,唤了一句姑娘,十一才悠悠的从思索了一晚的过往中清醒过来。
      然后便是洗漱,梳妆等一系列日复一日繁琐的步骤。
      “姑娘昨晚没睡好么?阿荆瞧着眼睛都红了一圈,姑娘还是该爱惜些身子的。”阿荆的脸上挂着浅笑,用她惯常的极轻极低的口吻。
      这浅笑,让十一有些晃了神,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她还是阿荆,十一的阿荆。
      “姑娘今日还是束朝云髻么,可要换个新鲜的?”阿荆脸上笑容不变,还是那副大方得体的模样,“阿荆昨日同李嬷嬷学了样不同的花髻,姑娘不如试试?”
      “不用,照旧就好。”十一兀自拿起镜前的唇纸,微微一抿,红唇色重,倒映得她这张睡眠不足的脸多了些朝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惯常念旧。”
      阿荆的含笑的嘴角有没有僵住呢,十一不晓得,她没看,不想看也不敢看。
      十一只知道,当她盯着菱花铜镜的时候,阿荆声音不变的回了一句:“姑娘心善,自然……是念旧的。”最后这一句,极轻极低的,带了些哽咽在里头。
      阿荆手脚麻利,很快便收拾好,十一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悠闲的用了两口早茶,便又回屋里的美人榻上躺着打了会盹儿。
      她翻来覆去,睡不大熟,左不过眯一会儿又猛地惊醒。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的唤了阿荆。
      “去应国公府,请那位绣娘来一趟吧,就说是,请她来改些嫁衣的细节吧。”
      阿荆点头,又吩咐那去的粗使婆子快些什么的。
      外头一阵喧哗,很快便安静下来。
      十一又眯了一会,大约要到午膳时分,那位传说中鼎鼎有名的绣娘终于姗姗来迟,她放下绣包,惶恐着朝十一跪下叩了个头,才跪坐在下手的桌上待命。
      十一有些奇怪,歪着头思索许久,自认平日待人甚是宽厚,左不过也能算得上是平和,怎么也不见的会将一绣娘吓成这般这般模样。
      尽管她来的实在是算不得快,少不得那谢归宁在里头插手刁难的。
      转念一想,便也明了,萧衍那梁王的威名自是远播的,而十一这待过门的梁王妃啊,倒是平白的被他累了名声。
      再说那绣娘,同十一想的那般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倒不大像。她穿一袭素静的豆沙绿半袖对襟,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惶恐与无措,显然是一副未见过世面的农家妇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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