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阶似花栖》易卜深

5、第5章

　　萧衍对于这场婚礼倒是极为重视，早早的遣了人来量了身量尺寸，又提前三个月请了全城手艺最好的绣娘加紧赶工，近日也是该送来成品了。
　　而此事中最为蹊跷的，便是那位全城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说来极巧，那绣娘竟是应国公府的人。
　　据说是那老太君怜惜着谢归宁幼时受苦，宠爱有加，直接将那绣娘请到府上当差，全权负责谢归宁一人的日常服饰。
　　因着这层缘故，十一的这件嫁衣，从最初的选材，设计，刺绣，到最后的缝制，全是在应国公府里完工的。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她绝对不信。
　　可她亦无可奈何，萧衍同这应国公沾亲带故，又倚仗其在大小军务上的支持，自是无法驳了这面子，再怎么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纵使他们要在这上头动些手脚，十一也只能吃了这个亏。
　　“姐姐不试试看合不合身吗？”谢归宁的笑意圆圆满满的显露在脸上，手上的那件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又是一片流光溢彩。
　　阿荆忙上前接过来，放在一旁早准备好的架子上，她的表情虔诚而恭敬，仿佛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难得的，阿荆竟也出声劝她：“姑娘，还是早日试试吧，若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也好请绣娘早些改改。”
　　诚然，这件嫁衣甚是合她的心意。
　　十一一时有些心动，伸出指尖，轻轻地在那大团锦簇的祥云上拂了拂。
　　这是十一惯常的习惯，不论在做什么事前，都会先用指尖触碰一下那应该由她经手的物件。
　　可只这么一下，十一却顿时的冷了脸，寒了心。
　　十一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伸出的手指上的指甲瞬间由原本的鲜红丹蔻色，转变为淡淡的粉色。
　　阿荆的脸色霎时间白了白。
　　十一收回伸出的手，小心地掩在袖中遮住那一点细微的变化，只觉得满目苍凉，如当年坠入冰湖一般的，浑身发冷。
　　“我看就不必了。”
　　“嫁衣，我这辈子只穿一次，但不是现在。”

　　十一的这一双手，是她那故去的师傅，给予她最后的自保的资本。
　　话说这物件当年刚造出来时，师傅便巴巴地跑去五毒司，好说歹说，硬是将它给求了回来，而转身，便用在了十一身上。
　　那是十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质薄膜，经过五毒司的特殊淬炼，便有了验毒的功效。
　　先是用特殊的药水，抹去十指上的全部指甲，带新生的指甲刚长出薄薄的一层时，将这薄膜覆盖在其上，一直等到指甲全部重新长好，将这薄膜覆盖在其中，才算完工。
　　都说十指连心，当年为了这个，十一可没少受苦。可想到十二，便硬是咬牙受了下来。
　　但即使是重新长好的指甲，在阳光下看来也是格外的怪异，泛着润泽的光亮，所以，十一的手上便常年涂着鲜红色的丹蔻来遮掩。只在遇毒之时，才会显出原本的粉色来。
　　在梁王府的这几年里，日子过得格外安顺。自是没有机会遇到此等毒物，自然的，阿荆便也不知道她这手上的秘密。
　　而刚刚阿荆正在她身后站着，从阿荆的角度望来，一定是将十一刚刚的变化都看了个清楚。聪慧如她，又曾在五毒司里任过职，怎会不清楚是为何，便也不再开口，只是依旧脸色煞白的静默在原地。
　　仔细想来，这件嫁衣上的每一根金丝，都定是用剧毒浸泡过，只待十一穿上的那一刻，毒素渗入五脏六腑，暴毙身亡。
　　而谢归宁，应国公府家的大小姐，便可以在她死后，名正言顺地顶替了她的位子，成为这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确实是她挡了应国公府的道，这一点，十一一直都很清楚。
　　可十一对于谢归宁的厌恶，仅仅止于厌恶，不是恨。她一直都觉得，谢归宁只是一个骄纵的大小姐，同从前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的常悦一般，只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小孩子。
　　可此刻，十一看着谢归宁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将这位大小姐想得太过简单。

　　对于这种人，从前的十一，是不会一不屑与他们打交道。而现在，也不知是在王府的这四年里，太过闲了还是怎的，竟然也乐得与她玩些口角之争。这么长时间下来，虚与委蛇的本事，十一倒学了个七七八八。
　　十一有时倒也是十分佩服自己的，明明心里不高兴的紧，脸上却偏偏显得更高兴些，果然不是当初那个在迷迭，会随意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罔顾了性命的小孩子了。
　　“劳妹妹费心了，说来也是手下人不懂事，这番我与三郎的婚事怎可能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操办，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话音刚出口，十一便极满意的，看到了谢归宁脸上僵住的笑容。
　　梁王萧衍原先在兰陵萧氏那辈，排行是老三。当今齐国的和帝萧宝融便是他的族侄，而如今萧宝融即位不过才一月有余，他因助萧宝融登位有功，梁王府一时声名大噪。
　　事已如此，十一唤萧衍一声三郎，也未有什么，可十一清楚的晓得，这声三郎，便是谢归宁如今最大的软肋。
　　她喜欢萧衍。
　　从三年前，谢归宁第一次看到萧衍的时候，十一就很清楚，这个大小姐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萧衍。
　　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十一很清楚谢归宁的那个眼神，同她当初看十二时，是一样的。
　　一样的小心翼翼，一样的缀满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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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十一那句三郎出口，谢归宁的脸色便一直都不好看。没坐多久，她便起身打道回府。
　　十一抬手打发了下人下去，屋里便只剩下她与阿荆了。
　　手边是刚刚那壶茶水，仅剩一点点余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
　　窗外的风声悠悠的，阿荆站着，不说话。
　　十一将那茶盏细细的捏在手中把玩着，天青的釉色极为饱满，是上好的青花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