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阶似花栖》易卜深

3、第 3 章

　　幸得阿荆脾性软，不与她计较，这才少生了些事端。
　　只是后来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此事再没人提起，便也不了了之。
　　于是，阿荆还是那个阿荆，谢归宁也还是那个谢归宁。
　　坊间传闻，这谢归宁是梁王萧衍外探期间偶救得的一位女子，一路同游，不觉心生慕艾之意，恰巧这姑娘要到京城寻亲，便一同回来了。
　　谁曾想，这姑娘竟是应国公府失踪多年的大小姐，两人更是门当户对，还早有婚约在身,当真是一段天赐的好姻缘，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郎情妾意……总之，他们二人要是没能顺理成章的成就一番好事，那就是天理不容！
　　但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是了，古有小三小四等谣言混淆视听。从前十一还在迷迭之时，那枕头下面时常是会偷藏着几本话本子，偶尔也喜拖着十二出门来偷瞧这戏文，反正出了事儿总有十二挡在前头的，怪不着她的。对于这小三小四上位的桥段自是不喜的，也时常不解，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奸恶之人。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等事情竟会发生在她自己头上。
　　由此便可见那戏文害人不浅，再想之当时十二每回被她拖下水，都对她因看戏而哭得通红的双眼嗤之以鼻的不屑姿态，真是不由仰天长叹。哎，年少轻狂啊，年少轻狂……
　　果然，往事都是不可回首的。
　　当真是，造孽啊。
　　由十一深思半月，终于得出了个十分深刻的道理来，并将此郑重地当成了座右铭，铭记在心。
　　那坊间传闻，十之是只能信其一的，其□□则多是胡编乱造出的。其实那谢归宁，原是十一一时好心顺手救下的，不知后来怎的，竟传成那般不像话的样子。
　　这人呢，坏事做多了，偶尔也会发个善心，积个善德，免得将来落下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那日春光一派大好，她与萧衍又难得的有这闲情逸致，便租了条画舫打算好好小酌两杯。正巧那谢归宁失足落湖，十一刚刚两杯酒下肚，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怎的，一时酒精上脑，并未多想，竟然稀里糊涂，善心大发的跟着跳了下去。是了，她一时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的水性也算不得好，堪堪学过几天凫水罢了，不然也不会累得十二那般遭罪。
　　再说，十一这一头热血的冲下来，竟忘了这茬，被冷水这么一刺激倒是清醒不少，偏生那姑娘似是被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死死拽住她的脚，直教人不得脱身。
　　像十一这样一个脾性顽劣，一向不喜多管闲事的人，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最后，不得已之下，还是萧衍亲自下水救了她，顺带着将那差点害死她的姑娘也给拽了上来。这姑娘的气运说来也是非常人可比的，早早地便醒了，一厢情愿的觉着是那梁王萧衍救了她，巴望着以身相许。十一也就只能叹息了，又是一个被话本子毒害的姑娘啊。幸得十一那时脸皮子薄，没能拉下脸来扔下她，否则若是以十一现在的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姑娘肯定是讨不了什么好的。直接一招毙命，活不过这一章她就得杀青下场领盒饭了，后来哪儿还有她什么事儿啊。怎么由得她蹬鼻子上脸，一步步地登堂入室。
　　现在想来，十一最为惋惜的便是那日画舫上的两壶玉叶醉，才堪堪尝了两口，就全洒了湖里，尽便宜那些鱼儿了，怪可惜的。
　　十二幼时也曾落过水，那时正是腊月里，他天生体寒，偏又在冰湖里冻了半个时辰有余，差点丢了性命。而事情的起因全是因为十一她嘴馋的想吃烤鱼。
　　十一犹记得，那日天极冷，冷得她牙齿都在不住的打着哆嗦。
　　冰天雪地里，她死死地抱着十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的身子，可是没有用。他浑身冰凉，脸色苍白如纸，再没能张开眼睛，看看她。直到十一那“二五”师父赶来救他时，他还是没有醒来。
　　那日，十一一个人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可是十二再没能像以前一般，替她拭泪，没能给她披上旧衫，然后冷着脸问她，怎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可十二又为何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她不过，只是他的同门罢了，时至今日，十二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何苦如此帮她。
　　十一想，十二该是从那时起便住进了心里的。从此以后，山河倾覆，再不曾变过。
　　为此，十一特地学了凫水，虽有所不精，但至少不会丢了命去。以至于那日游湖，见有人落水，她下意识的便想到了那日的十二，下意识的就跳了下去。
　　十一一直想着，那日十二若也能有好心人相救，也势必不会受那般大的苦。
　　湖水蓝得发黑，唬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十一那日入水的一瞬，只觉得日光极亮，刺眼得厉害。突地就想起之前不知是在哪处的话本子上看得的一句话，美得凄凄切切，很是让她记牢了些时日。也不晓得怎的，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心思想这闲事。只觉得那句话用来形容那一瞬的心情最为合适不过。
　　只是春光如此，却不得见你。
　　心里酸酸的，眼泪到底有没有留下来呢，十一倒不是很清楚了。周身都是水，都是苦的，涩的，哪里分辨的清呢。
　　十一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心里颇有些大彻大悟。也许有关十二的记忆从未曾远去，只是太过在乎珍视，以致她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封好保存，深深地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只等某一特定的时刻，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人活着，就都是要还的。当年因着她自己少年心性，又受那谷七师姐的挑拨，馋的十分厉害。大雪天里冒着严寒，竟真想到湖中捕鱼去，奈何不识水性，失足一跤栽了下去，十二救她心切，不得已，冒着险下水。他那娘胎里带来的寒症正是复发的时日，又被冰湖水这么一泡，寒气入体，去了半条命，足足养了大半年才康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