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阶似花栖》易卜深

15、第 15 章

　　梦还在继续，眼前的整个世界突然一晃，再次看清时，虞幽怜已经变成了十五岁的谷十一。

　　过往所有的画面一幕一幕闪过，师父血溅城都，常悦被贼人欺辱，大晏国的百姓一个一个被杀害，整个世界一片血色，血流成河。

　　而她，因为所谓的男儿身，被那些忠诚的老派大臣们带走，只能躲在暗处，无能为力，无动于衷。

　　那个号称为大晏国驱除叛贼的一字王下令，只要捉到叛国太子虞翊珹，所有的惨剧都将停止，他会放所有的百姓一条生路。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着他们的太子殿下来救他们回家。可真是笑话，大晏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子，她到哪儿去找个人来替死呢。

　　那个自小教导她的太傅大人不惜以死明谏，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若是不在了，国将不国。

　　可是，若她大晏的百姓都不在，常悦都不在了，又何来的复国一说。

　　一天又一天过去，一日夜深，她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所有人密谋推翻新王政权的时候，偷溜了出去。

　　她知道她这么做，会将大晏的秘密公之于众，她大晏王室会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她父皇母后苦心经营一生的王朝会就此覆灭，永无翻身之地。可她别无选择，至少她的自投罗网，会换来整个大晏百姓的生。

　　可当她在黎明时分到达主城时，抓到叛国太子的布告已经贴满整个城池，一切都晚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黑布裹住脑袋的瘦削少年，在所有百姓面前，被施以绞刑。

　　一切都结束了，而那个信誓旦旦的一字王却没有遵守他的承诺，屠杀并未停止，她只来得及趁乱救出常悦，便匆匆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等她再次回来时，整个天下已经大乱，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她妄图查清那个替死的少年身份，却因此被追杀，跳入楚江，遇到梁王萧衍。自此，开始了她荒诞的四年生活。

　　故事到此结束，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入了黑暗。

　　十一想，她怕是死了吧。听说，人只有在死了的时候，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复我大晏！”“阿兄救我！”“殿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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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叫喊都在不断的响起，交错迭起，互相掺杂，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乱。十一只觉脑袋生疼，耳中全是令人眩晕的嗡鸣，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想干，只静静地放任自己沉沦在最深的黑暗。

　　此刻，元安侯府内——

　　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靠近床榻，替那躺着的姑娘擦去额上的汗珠，而后一手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眉眼带笑，轻轻地唤了一句，“阿笙。”

　　而那榻上睡着的姑娘，不正是十一！

　　黑暗之中，十一听得一句熟悉的“阿笙”，仿佛看到了光，她愣愣地转身，冲着那方向拼命的奔跑，将所有的黑暗，和不堪的过去甩在身后。跑着跑着，她忍不住抽噎起来，那是十二，十二来带她回家了。

　　“阿笙，别哭了。”

　　“阿笙，你要好好的。”

　　“阿笙，快回来吧。”

　　“阿笙，别总让人担心。”

　　一字一句，声音清朗，干净如风。
　　等十一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花纹繁复的幔帐。她慢慢移动着视线，顺着梁上悬着的挂灯一寸寸向下。她身下躺着的是一张雕花大床，床边还有一张同样式的梳妆台，台上有张菱花铜镜并些胭脂水粉之物。透过铜镜，她能看到另一侧的木制窗棂，此外别无他物。视线再往前，便是重重的纱帐，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顾不得周身剧痛，撑起身，可哪里有十二的影子呢。想来，不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罢了。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声“阿荆”，反应过来又立马收住。心头酸涩，有大颗泪珠跌出眼眶，这儿没有十二，没有阿荆，十一嘴角勾起一抹笑，泪却止不住，这儿不是梁王府，她也不是梁王妃，从此刻起，她就只是虞幽怜。

　　木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响。

　　十一忙擦干眼泪，倚着床头坐好。有个姑娘撩开纱帐，端着碗药走近她。伴着升腾的热气，有微苦的气息涌入鼻腔，闻着像是加了苦参。

　　满屋子都是药味儿，因而十一也没能闻到，屋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的薄荷香。

　　那姑娘将药放到桌上，然后回头笑着冲她福了福身。

　　“姑娘总算是醒了。奴婢是棠梨院的丫鬟小芙，是侯爷派奴婢来伺候姑娘的。”

　　十一嗓子干哑，不大说得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姑娘可要喝药，小厨房刚送来的，说是要趁热喝，效果才好。”说着，小芙端起药碗，仍是笑着，送到十一眼前。
　　十一摇摇头，拒绝了小芙递过来的勺子，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竟比十一想象的还要苦上三分。将碗递还给小芙，十一重新躺下，只觉满嘴都是苦味儿，不觉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十一的错觉，她仿佛听见小芙轻声笑了下，但待她回头看去，小芙也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

　　“姑娘定是觉得苦吧，都说良药苦口，总归是为了姑娘自个儿的身子着想。”

　　十一平生最怕苦，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想起当初在迷迭时，是总要十二十三拿薄荷糖来哄她，才肯吃药的。而现在这种情况下，由不得她耍小性子的。

　　见她不说话，一旁的小芙好像更开心了。仿佛是听见了十一的心中所想，她竟真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糖来，变戏法似的。她打开糖包，取出一颗糖来，递到十一嘴边，十一下意识的吞入口中，一股浓烈的薄荷凉在口腔蔓延，瞬间压住了那股苦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