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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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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忍着痛,一步步走出裕安院。
却看到阿荆守在门口,一双眼睛已是哭得通红,见十一出来,她连忙拭干脸上的泪,挤出笑。
“姑娘,是要走了么?”无波无浪,很平淡的一句问话,却又似乎,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十一回头,看着阿荆哭得红肿的双眼,万语千言梗在喉咙口,顿时失言。
“姑娘便等会儿吧……阿荆再替您收拾些衣裳吧……天气凉,小心冻坏了身子……总归,是不急这一时半刻的……”阿荆近乎哀求地说出这些话来,眼泪直直地掉下来,“啪”的一下,打在她仍然恭敬地叠放在身前的手上。
“就一会儿,成么?”
阿荆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可是又忍住了,因为那样不得体。
阿荆一贯恪守礼法,她是十一所见过的,最大家闺秀的姑娘,时时刻刻,矜持有度。
“你——”
十一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出口,却又生生地顿住。
你可曾动过半分害我的念头……
你与迷迭是何关系……
你可还当我是你的主子……
又或者,你能放下萧衍,同我一起走么……
可是,所有所有的话,十一都没有问出口。
她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望着阿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可天知道,她单单站在这儿,不倒下,便已耗尽全部力气。
“自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儿,也免得随我一起受苦受累……”
“无论如何,这儿也算得上是个安身之所……”
十一瞧见阿荆的嘴唇抖了抖,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相识一场,我言尽于此。”
“你我,便各自珍重吧。”
十一感觉脚上疼的要命,如百蚁啃噬,彻骨的疼,疼着疼着,便麻木了.
她努力地轻轻抬起脚,又支撑不住,重重放下,近乎是机械地拖着自己往前走,一意孤行。
十三的那一剑,伤在肩胛处,伤口很深,可见是用了全力的,随着她一步一步地挪动,缓慢地渗着血。手上被碎瓷片刮伤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诚然,这处伤口,同旁的两处比起来,不值一提。
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几乎要迷花了十一的眼。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雪,也会是最后一场。
等这场雪停了,什么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一如是想着,便是寒风肆虐,也觉得温暖如春。
“姑娘——”
有尖利的叫喊声从后头传过来。
然后,“咚”的一声闷响,阿荆重重跪下。
又是三声,额头磕在石块上,声音沉重,沉重得让人想落泪。
第一下,愿你喜极而泣。
第二下,愿你随处可栖。
第三下,愿你此生尽兴。
阿荆缓缓地抬起头,却没起身,只是看着那一点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最后,愿你了无牵挂,一身轻。
姑娘,保重。
阿荆在心里默默地,默默地说。
低头的瞬间,有眼泪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若十一是个旁观者,她倒真想狠狠地给自己鼓掌。
搅得整个梁王府不得安宁,然后全身而退,等着萧衍被全天下的人耻笑。
新婚在即,王妃出逃,这脸面该是丢尽了。
可十一笑不出来,她想,要是十二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理解她的。
他一定会逗她开心的。
他一定不会怪她的。
应该……不会怪她吧。
街巷寂静,空无一人。
那些早早挂好的红绸,掩在薄薄的冰雪底下,分外萧条。
十一踉跄着往前走,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里头,有点点血迹。
那血,红得发黑。
直到眼前出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十一堪堪稳住步子,抬头看了看上头挂着的匾额,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她呼出一团白气,脱力地直接倒地。
就是这儿了。
元安侯府。
十一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大晏国还在,她还是虞幽怜。
这是一个,她巴不得永远沉溺其中,永远都别醒过来的梦。
用甜蜜为饵,诱她深陷。
大晏国历元年三月,文帝即位。同年八月,皇后诞下龙凤胎,举国欢庆。次年十二月,皇长子虞翊珹获封太子,皇长女虞幽怜获封永安长公主。两年后,九公主出世,文帝大喜,赐名常悦。
除了常悦,虞幽怜还有七个妹妹,可她知道,只有常悦和她一样,是母后的孩子。
所以,她非常喜欢这个妹妹,喜欢哄她笑,陪她玩,看她闹。
可是每当她亲近常悦,母后总是板着脸问她,功课做完了没有,可有听太傅的话,可曾替她父皇分忧。虞幽怜一一应下,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妹妹能尽情的使性子,而她不能。
明明她也是女孩子啊,可为什么,她不能挽上好看的发髻,插上珠钗,穿上漂亮的裙子,只能日日束发,做男儿装扮。
她问过一回,母后气得脸色发青,直骂她混账。
后来,她便再没敢问过。
每每看到常悦在父皇,母后怀里撒娇,她总是很羡慕。
于是,她愈发上进,同太傅学文,同将军学武。
偶尔,还能被父皇母后夸赞两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五岁的时候,她被送上迷迭。
自此,虞幽怜就变成了谷十一。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穿上裙子,第一次出宫。
然后,她就再也没能回来过。
世人都说,太子虞翊珹聪慧过人,乃是人中龙凤,大晏国崛起指日可待。
可是虞幽怜没有见过她那所谓的哥哥,从来都没有。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她哪里有什么哥哥呀,所谓的皇长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而她,虞幽怜,就是大晏国的皇太子,大晏国的长公主,大晏国的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