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阶似花栖》易卜深

13、第 13 章

　　十一很奇怪，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抓住某个小丫头，问清事情的真相了。
　　她只能是捂着刚刚被十三刺伤的伤口，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忽然胸口一痛，已被迎面飞过来的二白狠狠撞了个满怀。
　　“坏人——坏人——”二白扑腾着翅膀，在十一怀里不安的扭动，不小心碰到十一的伤口，疼得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伸手将怀中的家伙捞出来，举到眼前。
　　因为蹭在她怀里的缘故么，二白光洁的羽毛上沾染了血迹，显得格外狼狈，与平日里的神气活现大不相同，此刻的它一脸的惊惶，十一眯起眸子，仔细的打量着，却发现二白双翅及后背的羽毛已经断了数根，露出里面粉嫩的表皮，看的她触目惊心。
　　“二白，有人欺负你么？”十一立刻打开二白右脚处挂着的小信筒，里面空空如也，面色不免凝重起来。
　　四年前，二白第一次来到王府的时候，曾经被守夜的侍卫射伤过一次，那次的情况比这次要严重得多，后来梁王震怒，自此，全府上下都知道，二白是她的人，也无人再敢动它。
　　时至今日，还敢射伤二白的人，左不过是为了十一昨晚的那些话罢了。
　　除了萧衍，还有谁呢？
　　这人，也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十一当机立断，将二白送回芜芫院，顾不得梳洗，便直往裕安院去了。
　　到了这儿，便更能体会王府之内笼罩着的低气压了。

　　“你还知道回来？”
　　萧衍抬手，一个漆瓷的酒盏便直直的摔在了十一的脚边，粉碎的，碎渣四溅，有那么一两片划过十一的手，鲜血滴落，“本王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爷放心，过了今日，如你所愿。”
　　十一连解释都懒得说了，眸色寡淡，竟是相识四年来的第一次，将自己恶劣的性子展现。一向美丽多情的桃花眼里只剩下泠泠的寒冰，发髻早已凌乱，一头青丝柔柔地披在肩头，一身诡异骇人的血色，一身旖旎的美丽风情。
　　“阿依！”萧衍盛怒地抽出一旁的佩剑，直指十一咽喉。剑身泛着冷光，直映进十一的眼中。
　　十一一声冷笑，翻身夺过他手中的剑。
　　“你同我说背叛？”
　　“你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笑话！”
　　十一挥舞着手中的剑，四下一通乱砍，四脚架上的一盆蝴蝶兰，木架上的古籍，漆器，瓷瓶，玉器皆被长剑卷落在地，屋内一片狼藉，十一眼眶泛红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两年前，你一个人守着孤城，人家元安侯府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出兵帮你？”
　　“两年前，是谁把我迷晕了，送到那侯爷的床上的？”
　　萧衍的怒气一点点消散，蓦地缄口默然，整个人仿佛是失了生命的木偶，脱力般的后退几步，堪堪扶着墙壁，稳住身形，俊美的脸上现出扭曲的神色来。
　　“萧衍，我不说，你便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就说呢，那天过后，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怕是心中有愧，死了也不得安生吧？”
　　十一看着萧衍的样子，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反倒更加嚣张放肆，她一声冷笑，如杜鹃啼血般，字字诛心。
　　“人人都说，这未过门的梁王妃啊，是当今梁王心尖尖上的宝贝，呵，当真是讽刺！”
　　“你知道他们背地里都是怎么说我的么？”
　　“说我恶心，不要脸，水性杨花，说我是个没人要的破鞋！”
　　“可是萧衍，我告诉你，我比你们谁都要干净，我看见你们，我就恶心！”
　　“你不是问我，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不是别人，就是你！就是你，一步步把我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铛”的一声，长剑落地。
　　十一跪倒在地上，终是忍不住捂住脸，崩溃大哭。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哀转久绝，哭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十一想，可能是连她都觉得自己太过不堪，她的手上沾染上的血，足够她用一辈子的苦难来偿还。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无人敢动弹,无人言语。
　　良久，十一吸吸鼻子，缓缓起身，挽好一头青丝，擦去脸上的泪痕，孑孑独立。冷艳的容颜令萧衍呼吸一滞，竟情不自尽地唤了一声，“阿依……”
　　十一没有应他，只是兀自捡起地上的长剑，下一秒，毫不犹豫的砍向了自己足后的肌腱，锋利的剑尖深入皮下，疼得她冷汗四起。
　　血珠瞬间浸湿她的鞋袜，颜色愈深，血色愈浓，她竟是毫不留情的挑断了自己的脚筋！
　　“永远都不与你为敌，我不能保证。”
　　“今日我如此，废了我自己半身功夫。也算是，报了你这些年的知遇之恩。”
　　“从今往后，若是再相见，必是陌路人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便各不相干了……”
　　十一言罢，那柄染了血的长剑狠狠的斩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半片衣袖随剑跌落，飘落在刚刚碎了满地的花盆上，沾了满袖灰尘。
　　割袍，而断义。
　　从此，恩断义绝。
　　萧衍只觉得喉咙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一离开，而一言不发。
　　十一向来都是一个惜命的人，可她也从来不吝啬于伤害自己。只要她确定，她伤自己一分，她的敌人，会被伤两分，便足够。
　　共同生活四年，即使是再迟钝，十一都该了解，萧衍其人。
　　无论如何，萧衍对她，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即使她的分量比不上他心中的权势与江山，但，总高于其他。
　　十一今日如此决绝的伤害自己，便已将萧衍对她的情分都算在了里头。她料定了，萧衍对她仅剩的不忍心，能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果不其然，她成功了。圆满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