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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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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将剩下的半壶酒一股脑倒在了石碑前的泥地上,看着瞬间被吸收的半壶浊酒,使劲弯了弯嘴角,可声音却是哽咽地低喃着:“师父,好喝么?我尝着这种浊酒,比起你酿的玉叶醉,可差远了……”
说到一半,十一剩下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她一巴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欲盖弥彰的遮住那里不住坠落的眼泪,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师父,今日阳光太刺眼了,刺得十一眼睛疼……”
“今儿个,十一穿的是天青色,您瞧着,可喜欢?”
“我记得您说过,师娘也喜欢穿天青色……”
十一就这么一个人讲话,一个人笑。
唠叨半天,可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回她。
十一心里轻叹一口气,接着讲下去,仿佛是说给她长眠在地下的师父听的。
可师父听得见么?
十一想,听得见的,一定能听见的。
半晌,她才收回盖在眼睛上的手,在旁边的草丛里顺手拔了根草掐着把玩,通红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状似无意的开口:“昨日,徒儿见到十三了,她过得真的是非常的不好……这么些年,怕是受了不少欺负了……师父,是十一没能保护好她……你是不是,也怪我呢……”
这句话刚落地,身后的密林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直逼她所在的地方。
十一晃晃醉得微醺的脑袋,利落起身,快速将手中喝得空空如也的酒壶向那剑刺来的方向扔去,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瓷器与剑锋相撞,瞬间碎裂,而那气势汹汹破空而来的长剑,也因此缓冲了速度,偏折了方向,给十一留下了活命的机会。在那剑直直刺入土地的一瞬,她已经转移到了旁边三四米远的空地上。
十一从腰间快速的抽出一把被黑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匕首,双手握拳,戒备的盯着眼前的密林。
高至半人高的杂草被缓缓拨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女来,水嫩白皙的小脸上仿佛还带着未褪尽的婴儿肥,十一愣住,但细想之下又了然,这个少女不就是昨日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绣娘么。
“事已至此,我是该叫你景绣娘,还是十三?”十一握着匕首的手渐渐收紧,白皙的手上有青筋爆出。
今日一战,想来必不可免了。
“分别这么些年,师姐不如帮十三瞧瞧,功夫可有退步?”十三足尖一点,瞬移至那柄长剑前,右手一挥拔出长剑,左手则覆上自己的鬓边微微摩挲,随即便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东西来。
直至此刻,十一才真正看清了这张她曾经万分熟悉的脸。
饱满的鹅蛋脸,纤长的远山眉,小巧的鼻,薄唇杏眼。
这是十三的脸。
阔别四年后,早已长开的十三的脸。
十八岁的十三的脸。
十一很想哭,想借着酒劲儿,撒泼打诨,把一切都忘了。
因为,她仍然记得,她现在眼前这个对她拔剑相向的姑娘,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曾整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唤她师姐;会因为她偷溜下山顺便给她带来的糖葫芦而高兴半天;会帮她瞒着师傅,即使因此受罚,也绝不会说出她的行踪。
她永远是她的小师妹,永远是她的十三。
十三圆瞪的杏眼中有泪在打转,她似乎想对十一说些什么,嘴巴嗫嚅着,却在眼角瞥到不远处的榕树后露出的黑色衣角后,生生地顿住。她素手一挥,衣袖拂过面颊,抹去那残留的最后一点仁慈和犹豫,长剑高举,直奔向十一所在的方向。
有剑气划破长空,凌厉的剑锋直逼十一的面门而来,十一正沉浸在见到十三的欣喜中,一时愣神,闪避不及,下意识的向一侧躲去,却还是堪堪被那长剑削去半截零落的鬓发,还没等十一反应过来,十三又立刻调转剑锋的方向,重新向她袭来,十一瞬间回神,紧握着的匕首迎着长剑刺去,随着“铮”的一声,两件神兵交锋,发出几乎要撕裂十一耳膜的尖锐响声,如龙凤悲切的哀鸣。
这把长剑与匕首本是用同一块上古玄铁所打造,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自是不愿刀剑相向的。可是此刻,他们互相牵制,互相拉扯,剑锋与刀锋相击,在相交处形成了巨大的力量,两件神兵都在颤抖,两个人的虎口都震得发麻,可却是两个人都不肯让步,僵持在原地。
突然,十一手中的匕首猛地方向一转,从十三的脸颊略过去,又立刻转身从她身后刺过来,招招凌厉,可都没有下狠手。又是一个招式过去,十三闪身躲过,两人错身的一瞬,她埋头,在十一的耳边撂下一句话。
很轻很轻,仿佛随时要消散在微风中的一句话。
可十一确信,她听清了。
十三说:三七娘。
十一抬眸看去,她看见十三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两人都默契地笑了起来。
很浅很淡的笑,甚至嘴角都没有勾起,可是他们确信各自的眼睛里都有着星辰般璀璨的笑意。
就仿佛是多年前,她偷懒贪玩,被师父揪出错处时,十三朝她眨眨眼睛,她就知道,她不用怕了,十三会帮她的。
十一渐渐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再次回头看了看十三,十三遥遥地朝她比了个口型:走。
可十一仿若没有看见,只是身形一转,再次朝着十三袭去。
她何尝不知道此刻走才是她最好的退路?
可是她也很清楚,这一次是她最好的机会,若是成功,十三便能脱离那个罪恶的深渊了。
所以,纵使是拼了这条命,她也得成功,必须要成功。
手中匕首已经褪去了外层的黑色油布,玄铁铸造的刀身原原本本的展露在眼前。
它通体呈暗红色,纹路古老而繁复,似是被血色的藤蔓层层缠绕一般,极其精致,在日光下似是闪着流动的光,边缘锋利的刀锋处是半透明的,恍若流动着鲜血,反射着怪异的光泽。
阳光映照,涂着鲜红丹蔻的手与这把匕首呼应着,映得腕处肌肤莹白如玉,极其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