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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一章 ...

  •   今年开春时候,我从Zurich坐Fixbus回Weinheim。
      年轻的时候经常会背着一个半人高的旅行双肩背包坐这种巴士,因为便宜也便利,可以经停欧洲各座城市,遇见各类肤色的旅客。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这种巴士了,多是搭乘飞机,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去游历一座城市小镇,现在的工作只能让我在一个地方短暂停留,大多只是两三天的时间,工作多繁忙,也抽不出时间去什么地方逛逛。因为刚结束在瑞士的项目,馆长答应放两周的长假。
      馆长问我假期要如何度过,我说回家休息几天,然后回中国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多久没有见Pony了?

      他问我。

      也没多久,圣诞节的时候,他外婆还带他过来找我了,你不记得了?

      记起来了,您母亲真年轻。

      他突然恍然记起,然后提及乔雨,我告诉他乔雨是我的养母,可他总是习惯了称呼她为Votre mère (您母亲),每次他这样称呼会放我觉得为难,可乔雨不会,她接受这样的称呼,说因为实质上我应该喊她一声妈妈,可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
      巴士经过Basel的时候,在EuroAirport做短暂停留,我斜靠着车窗边上,看见窗外裹着迷彩头巾的黑人姑娘背着一只巨大的登山包站在马路牙子边上抽烟,欧洲高纬地区早春的天气还很冷,她穿的是一条看似棉质的黑紫色中裤,肥大的裤筒至膝盖,健硕发亮的小腿完全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很美。我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她,直至长途巴士再次启动,窗外那个人就很快消失在回退的车水马龙之中。车厢里很是安静,我从年轻时候的记忆中晃过神来,稍稍侧转过头,便嗅到了身旁大叔身上陈旧的古龙香水味,皱了皱眉头,我打开手机查看地图,还有两个多小时,巴士经过Mulhouse,到达Colmar后,我需要在那里转乘洲际火车前往终点Weinheim。
      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多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与乔雨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改变,她依旧认为她是我某种意义上的母亲,我也慢慢接受了在公众场合像别人介绍说她是我的养母,我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但只要她希望,又有何不可呢。
      早春的德意志灰蒙蒙的,跨洲的小火车穿过漫长的黑森林边境,似乎永远驶不出头来,宽大的玻璃车窗上布满了碎雨飞溅留下的细长痕迹,一道道斜长的水印把窗外的村庄小镇切割开来,变成无数分崩离析的碎片,飞逝过的教堂灰红色的塔尖,墨绿色的田野的一角,远处酒吧红灯闪烁的招牌,但更多的是一簇簇灰蒙蒙的绿,这里春早惯有的天候让所有的色彩都缺失了饱和度,看上去是又湿又冷的阴沉。
      列车安静的行驶,就连窗外雨水飘打车窗的声音都是听不见的,在经停Pforzheim后,空荡荡的站台上来了几位土耳其移民,我已经习惯了上下车的旅人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多是好奇,大概在这种经停在各个叫不出名字的德国古镇的交通工具上,很难见到亚洲面孔。当我我意识到在我斜对面坐下的几个土耳其青年在盯着我小声闲谈的时候,我微微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将头转向窗外。那些土耳其青年让我突然联想年轻时候的某段经历,几年前我曾在南方Avignon断桥对面的小岛上野餐,一个人散漫又大意,最后没赶上回岸上的接驳小船,错过回巴黎的火车,只能买了深夜十一点的Fixbus回程。搭乘地点是Avignon附近的一个小镇,做公交过去的时候是傍晚6点,5月末的南法早晚间还是清凉得发冷,路上遇见的田野的薰衣草还未盛开,绿油油些许带些淡紫色。太阳落山后,我提着行李下车,这个陌生的小镇并没有什么特色,周围是土黄色石墙围起的住宅区和一条暂停施工的柏油马路,单调至极。往前走上几步,遇见一家街头的小酒吧,沿街的露台上穿着朴素的本地居民零散坐落,喝杯热咖啡或是大杯啤酒,天色未暗,街道就已经冷清得不像话。
      我好不容易在 Bus Stop 附近找到一家土耳其餐馆,打算坐下点些吃食,希望可以在这里将漫长的时间熬至深夜,餐厅老板的儿子见我一个人,上餐后过来与我攀谈,我告诉了他我的遭遇,他特别友好的告诉我可以在这里坐着直至餐馆打烊。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总是过来与我说些话,后来店里没了客人,他便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我的旁边拖着下巴与我闲聊,告诉我,我是这个小镇上他遇见的第一个亚洲人。想想若不是他,大概那晚上是即难熬又漫长的,只是后来时间到了他送我了我一程,这段露水情缘就中断,因为即使我们相互加了Facebook好友,后来他再来联系我,我也没有再回应。乔雨总说我太过于冷漠功利,只是喜欢沉浸于一时欢愉,什么欢愉结束了,或者需求满足了,就不会有多少耐心去维系一段关系。
      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你是例外。

      我并不否认,随后我又补充道。
      她笑了笑,没有反驳我。
      列车低沉的播报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恍惚抬头,发现列车已经停靠在Tubigen的站台上,斜对面的几位土耳其青年不知何时已经下车,手机轻微震动,乔雨发来一条信息,问我几点到家,我说还有一两个小时,大概傍晚回到。

      好,到时我和Pony在火车站外面等你。

      她回复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乔雨开始变得亲近了,好像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有时候有些东西就是奇妙的,当你已经不在乎无所谓的时候,事情反而变得顺遂了。其中转折又在哪里?是Pony的出生还是Melo的过世,可能这两件事情都有影响,可想想我在外面兜兜转转这些年,回家的次数也不多,我和乔雨又是如何亲近起来的?找不到什么能够清晰关联起来的因素,我决定回家的时候问她。
      列车晚点了一个小时,Weinheim火车站外,远远的我看见Pony朝我挥手,他的身边站着乔雨,半张脸捂在厚实的围巾里,让人看不清楚,这迫使我将脚步加快,一路小跑穿过马路去见她。

      冷吗?

      她从大衣的口袋里伸出手握住我,她的手心有些潮湿但很暖和。

      还好。

      我逞能后依旧平平淡淡,将头转向Pony,仅是几月不见他又长个儿了,现在和我差不多高,他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时,我发现他鼻尖儿长了青春痘,因为喉结发育,声音变得又粗又重,我笑他没有小时那般可爱了,他憨厚的笑笑任由我使劲搓揉他没有梳理的毛躁头发。乔雨依旧握着我的手直至上车。
      夜晚十一点多,我从Pony的房间出来,下楼的时候发现乔雨还在客厅,我知道她在等我,但依旧明知故问。

      还不睡?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头自然而然的斜靠在她的肩膀上。

      Pony睡了?

      她把手里的书本关合,放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转头问我,声音很柔很弱,可不知为什么声音一下子就拉近了,细润而清晰,让我的心跳又快了几个节拍。

      没呢,答应他可以玩半小时游戏,让他玩吧。

      我在她的肩颈埋头蹭了蹭便安分了,只是声音变得懒洋洋的。

      周一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她握住我的手,手心依旧又湿又热,可这次我握得很紧。

      嗯。

      我点点头。

      乔雨。

      沉默许久,我叫了她的名字。

      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亲近了?

      我抬起头问她。

      大概是我放过我自己,你也没那么倔的时候吧。

      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我倔?

      嗯,你倔了,我也会倔的,这些年不一直是这样吗?

      她反问我。

      而且现在依旧有小脾气。

      她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又补充道。

      是。

      我没有否认。
      得到了答案,我不再继续我们的话题,也不再说话,我想只是依靠在她一侧的肩膀就已经很舒服了,这样安详而静谧的氛围少有,我也没想过我们以后又会怎样,现在就好。

      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事呢。

      她突然说话了。

      木头吗,她女朋友要结婚了,这次我过去参加婚礼的。

      我换了姿势,躺下来,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和谁?

      天一。

      我握住她抚摸我头发的手,回答道。

      你还没告诉你和她的故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我们交换,你告诉你的,我也告诉我的。

      到底,她还是好奇了,我心里是开心的,但神情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试探性的与她交换条件,语气又平又淡。

      你又倔了。

      她咯咯的笑出声来,不知是看穿了我的演技拙劣,还是在嘲笑我的不适时宜的较劲。

      好,我告诉我的,你也说说你的。

      她考虑了几分钟,似乎在琢磨这场交易是否合算,不过到底她还是答应了。我呆呆的看着上方她思索的模样,依旧是那种不张扬的动人,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些许痕迹。而现在我不需要如以往那样偷摸的去看她,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的眼神很直白很显露,发现了在很多个瞬间里,她其实像个孩子。

      好。

      我亲了亲她的手背,微扬嘴角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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