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幸运 ...
-
我没有想过自己进军全国的庆祝大会同时也是高三前辈们的隐退仪式。
等我回过神来，前辈们已经高高兴兴地揽住我的肩膀畅想乌野弓道部的未来了，尽管那样的未来里不再有他们的存在。
远处，北野部长表情放空地伴随井上学姐的“谆谆教诲”不住点头，中井学长扯着青木学长的胳膊让他以后多说说话，佐藤学长则捧着包抽纸随时准备给讲到动人处痛哭流涕的中井学长递过去。
浮动的微风中没有了春日的樱花香气，青草的味道取而代之充斥在任何看得见的角落。
原来才过了两个月啊。
我曾经说过对于乌野弓道部究竟是怎样的我并不关心，就算弓道部只有我一个人，有训练的道场那便足够了，我从来不会对队友抱有太大的幻想。
努力完成计划中的练习内容，适时保养弓道用具，做好道场的整理工作，我记忆中的社团经历似乎极少有队友出现。纵然出现，紧接而来的即是团体赛的落败，大家短暂地垂头丧气后立马讨论比赛结束了该去什么地方吃一顿。
有种说法是一个人的喜欢是有固定限额的，在这件事上给予得多，那件事上就给予得少，我认为很有道理。
我清楚地明白社团里的大家在弓道上付出的喜欢“数量”有多有少，可能我愿意拿出所有的额度，他却仅仅拿出了百分之一。
他们和我是不同的。因为深知这点，我无法将我的训练理念套用到部员们身上，我不能确定他们对于弓道的热爱程度能否支撑他们渡过枯燥乏味的前期铺垫。
本质上同样是“热爱”，数量的差异导致了结果的多样。
匆匆三年，最初我当然有过兴致勃勃意图拿下团体赛优胜的阶段，可渐渐的，队友的参差不齐甚至让参加团体赛都变成了一个奢望。再后来，团体赛获胜的念头出现得越来越少，许多次我刚站上团体赛赛场就预料到了败北的场景。
可以明确的是，过去的我不喜欢参加团体赛。
没有人会喜欢参加注定要输的比赛。
退场时观众的风言风语不是没有飘进过弓道部大家的耳朵里——
“真弱，明明有那个‘弓神之子’在不是吗？”
“看样子连射法八节都没记住呢，这样子能参加比赛吗。”
“个人赛的王者，团体赛的废柴，唉。”
“雪之丘中学的弓道部水平太差劲了……”
“那个初鹿野，不教教他们吗？”
……是啊，我该教教他们吗？疑问扎根在我的心底。
我面无表情地过滤着一层又一层的闲话，弓道部成员们故作没听见般自欺欺人道：“有什么关系，开心就行了！对吧，大家，还有初鹿野？”
“嗯。”开心吗，我怎么丝毫感受不到呢。
弓道，是该这样吗？
不是没有想过不再参加团体赛，但部员们总会在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劝我留下。他们多数没有弓道基础，又想要体验真正的比赛，若是报名个人赛怕是连预选首轮都晋级不了。我理解他们的想法，日复一日的相处也让我更加确定心中的那个答案——他们是喜欢弓道，只不过没有喜欢到愿意为弓道付出汗水的地步。
国中的每一年社团招新，每一次大赛前夕，每一天部活，像是反复告诫着我保持现状就好，不要跳出来成为那个击破平静湖面的石子。
直到毕业，最后一次锁上雪之丘的道场大门，我忍不住猜测如果当时我更进一步的话，对部员们更严格些的话，我们弓道部会走得更远吗？可惜我没有验证猜想的机会了。
“初鹿野！快过来！”井上学姐冲我招了招手，靛色的短发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要拍合照了哦。”
我点点头，听话地走到部员们身边，等待北野部长安排合照位置。
前几张，我们规规矩矩地按照年级划分和比赛站位分成前后两排站好，帮忙拍照的监督老师满意按下快门键。
后面不知是谁开了头，年级站位全部打乱，大家哄闹着与自己关系亲近的成员们挤在一起，脸上挂着日后拿出来看会被狠狠嘲笑两番的幼稚笑容，摆出的姿势千奇百怪，恨不得超越人体的生理极限。
此时此刻，我的左右两侧肩膀分别架着青木学长和北野部长的胳膊，他们的脑袋旁伸出了两只来自井上学姐的强壮剪刀手，迫使我们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弯下脊背和膝盖。
监督老师：“来，最后一张——！”
我直视镜头，眯起眼睛默默扩大了嘴角弧度，整个道场的声音凝聚成响亮的一句：“Cheese！”
左边右边是我信任敬重的同伴，目光所及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离别的悲伤被当下纯粹的快乐冲散，原来早在我觉察前乌野弓道部便顺理成章地分走了我的喜欢。
啊，我能来到乌野真是太好了。翔阳，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现在要求我帮你考上东大我说不定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哦。
＊
用大合照形式作为高三年级的告别，自然是井上学姐的主意，以喜剧收尾颇具她的风格。
协助监督老师整理摄影设备时，我偷拍了张最后的合影设置为手机桌面。照片冲洗需要时间，可我想尽早将那份快乐抓在手心。
影山是第一个发现我换了屏保的人：“初鹿野，你换桌面了。”
周二午休，我和他拼桌吃饭，随便看了眼手机时间：“哇，这就是排球选手的鹰眼吗，观察力够可以呀。”
影山夹起个小香肠塞进嘴里，平淡陈述事实：“你半个上午至少看了三十次手机屏幕。”然后尽显嫌弃地补充了句，“近视八百度都能看出来了。”
“嗯嗯，何况是双眼视力5.0的二传手大人呢？”我从善如流点头奉承。
出于昨天部活的特殊性及周二是弓道部休息日的原因，拍完照弓道部的大家还天南地北闲聊了好一会儿，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一天说完，我到家快将近九点了。
聊开了的好心情持续至今，所以，我笑眯眯地对上影山越来越困惑的脸，腹语道今天懒得跟你计较。
“笑得那么恶心干嘛……”影山硬邦邦甩下几个字，低头快速解决剩下的便当。
我合上饭盒盖子，解锁手机放到他眼皮底下：“昨天新拍的，是跟部员们的合照。”
嗯，使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很有趣，但是演技得加把劲啊，否则如何骗过网对面的对手呢。
大方任由我的同桌观察照片里的人，我好奇问道：“你们排球部拍过合照吗？”
“……拍过。”
“给我看看吧？”
“不行！”①
“诶——”我打量着乌野二传手隐隐崩盘的表情，合理想象照片里的他口眼歪斜的五官，“知道了，以后拍了新的再给我看吧。”回家就问翔阳要照片，计划通！
影山紧紧盯住我的脸，抢先开口：“别想从日向那儿看到。”
我眨眨眼，探头把影山的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没拿排球啊，怎么变聪明了？
瞧影山我不松口能把人盯出个洞来的架势，我叹了口气：“好好……对了，你们周六要来我家复习吧，想好复习哪些科目了吗？”
眼前的人瞬间切换回学习上的笨蛋模式，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大概，是全部。”
＊
赶在周末前到来的是周四，翔阳的生日。
夏至日，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如同他的名字那般耀眼无比。
然而我那学习差劲地理知识匮乏的幼驯染，对生日印象最深的绝对是暑假前痛苦的期末突击复习。排球部七月要去东京合宿的消息我有所耳闻，为此翔阳拼了老命抓紧所有课间找我和另一位五班的女生疯狂查缺补漏，外加揪住脸皮薄的影山一起拜托人家。
要送给翔阳的礼物我其实有了点想法，苦于近几周训练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档，必须得在今明两天内准备完毕。
购买地点的话……
“影山，你认不认识什么排球用品商店？”
放学，我做贼似的跟影山在车棚接头，生怕翔阳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揭露我们的秘密行动。
“我等日向走了才过来的，不用看了。”
闻言我安心地围着影山转了两圈，转得他满脸莫名其妙：“干嘛？不走吗？”
我站定抱臂：“影山，我中午就很想问了，你是昨天吃了什么智商增长剂吗？”
饶是影山日常生活中迟钝到极点，以他的智力水平也该听出我的言外之意了。
身为体力菜鸟，调笑身强体壮的运动社团DK是没有好下场的，我缩在本属于我的小电驴后座愈发肯定对此的认知。至于为什么说是“本属于我”，那是因为我不认路，即使我认真强调可以听从他的指挥顺利到达目的地，影山依旧冷酷无情地夺走了我的车钥匙。
黑发少年臭着脸把头盔歪歪斜斜扣到我头上，长腿一跨潇洒坐上车座。
……比我更像车的主人呢，我无语凝噎。
见影山万事俱备却始终没有启动车钥匙，我想了想记起他初次搭我车我说过的话。②
乌野的男子夏季校服是普通的白色短袖衬衫，许多人习惯于在部活结束后换回学校制服，其中显然不包括我身前这位。每次我放学后见到他时，他总是社团外套加运动长裤的打扮。
视野中“乌野高校排球部”七个字整整齐齐地熨贴覆盖于他的肩胛骨上，彻底运动放松的身体尚未完全降温，隔着层布料仍散发着不低的热量。
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脑子里莫名浮现的想法让我一愣。
跟翔阳呆的时间太久，我潜移默化将他作为参加运动社团的男子高中生“标杆”，永远活力四射不知疲倦，仗着身体素质好常年短袖短裤乱跑，从而逐渐淡忘了运动员的优秀赛场表现需要场下全面的身体管理相配合。
好好吃饭，摄入足量蛋白质，及时补充能量，练习完立刻穿上长袖，方方面面顾及周到。
或许现在来说还有点早，可正端坐着等我动作的这位对排球的行动力早已贯彻渗透进日常的各个细节。
他真的很喜欢排球啊。
找对人了！
我干脆地搂住影山劲瘦的腰，右手伸直自他脸侧握拳穿过：“出发吧，影山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