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火》殷司

8、008

　　他正要开口换个话题，成府主又道，“那么东黎道君和纳兰嫣然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绝对是假的。”钟离斩钉截铁。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纳兰嫣然后面有自己的道侣啊。怎么，你们不知道吗？”钟离蹙眉。

　　成府主想了想，“这件事确实没有传闻。既如此，那肯定是假的了。”

　　两人又聊了聊，临快要熄灯歇息的时候，成府主忽然开口，“我前两日，去了太虚灵境赴宴。宴席上，有人邀功，说是抓到了魔道少主钟离。”

　　钟离抬起头，面露不解，“这个钟离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当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然后，邀功的这个人，把钟离压了上来。”成府主喝了口茶，“那张脸，确实是钟离不假。”

　　钟离问，“怎么，钟离的脸很好认吗，怎么你们都一副绝对没有看错的样子。”

　　成府主叹了口气，“我本也没有见过那钟离，但我见过东黎道君谢微言。他们两个人，长得很像。”他比划了一下，“八.九分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钟离笑了笑，“再像，也不是人家的亲生儿子。”

　　“这点倒是。”成府主想起了远在上清宗修道的谢遥，虽然谢遥长得也很貌美，但跟东黎道君和钟离比起来，那就差的太远了。

　　“所以大家都在猜测，这个钟离会不会是东黎道君跟别人生的。”

　　钟离，“……”

　　成府主，“继续刚才的话题。钟离被压上了宴台，一大半的人说要放他的血练丹，一小部分的人说要刨他的金丹出来看看是不是玉天珠，剩下的一部分，要请谢遥过来观刑。”

　　钟离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颤抖，面上却愣了又愣，“这个钟离，浑身都是天材地宝啊。”

　　成府主却突然冷笑起来，“那群人渣，真是令人恶心。”

　　钟离静了静，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成府主道，“你不知道个中缘由，我说给你听。那钟离只是东黎道君的养子，虽坐了魔道少主的位置，但东黎道君的所有法器珍宝，肯定是要留给谢遥的。这其中有一样，最为珍贵罕见的，就是玉天珠。”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连魂魄都能修补的，放在丹田里即刻飞升的，玉天珠？”

　　“对，就是这样东西。你也听说过传闻，两百多年前，东黎道君为救太疏幻府纳兰嫣然，去太虚灵境盗取了至宝玉天珠。然而不久行迹败露，被太微道君压在了灵境天籁里。”

　　钟离没有说话。

　　成府主继续开口，“这是传闻版本，然而事实上，东黎道君行迹败露后，太微道君却没舍得杀他，不仅将他藏在太虚灵境里，给他自己传信的印记“孔雀羽”，身和心全都赔出去后，又把玉天珠双手奉了上去。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结局。清流元君发现了谢微言的踪迹，怒要杀他，太微道君不敌，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微言被关进仙游宫。这是开头，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事让太微道君由爱生恨？将清流元君重伤到不得不闭死关，又以雷霆之势将谢微言关进了阴山地牢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个时候，就要说到北辰王。北辰王出关的时候，太微道君同谢微言之间的爱怨纠葛基本落下了帷幕，然后太微道君也闭关了。等他出关的时候，就听闻谢微言去世的消息，他生下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钟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他在努力忍着怒火。

　　“觉得很怪异吗？东黎道君谢微言好歹是魔道正主之一，可是正儿八经的，血统纯粹的凤凰一族。你听说过凤凰有性别之分吗？他们家祖宗元凤，就是以男身有感而孕的典型例子。东黎道君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凤凰了吧，不对，最后一只凤凰已经死了。这世上没有凤凰了。”

　　成府主发觉钟离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他赶紧说下一段，“太微道君听闻谢微言死讯，马上跟着魂消兵解去了。死了一个道君，重伤了一个元君，太虚灵境元气大伤，几十年都没有缓过来，太疏幻府招呼也不打，自己上位当仙门之首了。”

　　他又喝了口茶，“这太微道君刚魂消兵解没多久，天苍魔地又传来了消息，说东黎道君谢微言没死，抱着孩子跟北辰王私奔去了。消息一传回仙门，纷纷有人感叹：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搞死太虚灵境的男人。”

　　说到这个“搞”字时，成府主纠结了一下，因为他以前从来不说这种字眼的。

　　“太虚灵境的几个道祖因此被气得半死，每日诅咒谢微言跟北辰王分道扬镳。没想人家恩恩爱爱了几十年，把他们熬死了。这几个道祖死了后，谢微言不知患上了什么病，很快也跟着去世了，北辰王处理好孩子的未来问题后，在谢微言棺木里自刎殉情，跟着去了。”

　　钟离心道，这段我比你知道的清楚。因为生我时难产，生出来的是个死胎，父亲眼泪几乎流干，还是北辰王父亲亲自画的阵法，锢魂后，把玉天珠碾碎，全喂给了我。所以我才活了下来。也因为这玉天珠，我被仙门百家追杀了整整五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被关在灵境天籁里一百三十七年。

　　若不是阿遥，若不是阿遥……我此刻恐怕已经被放干血，炼成丹药了吧。

　　“然后矛盾来了，这也是钟离跟谢遥被追杀整整五年的原因。钟离在天苍魔地过的好好的，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什么，他带着两个人，一个谢遥，一个小五，就很突兀的，过了渡厄关，到了仙门。在仙门里，他结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叫傅绫，一个叫折戟，还许了个伴侣，叫纳兰司迁。”

　　“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曝光了他的身份。他带的两个朋友，叫小五的忠心护主，被一个喜欢养虎犬的仙门家主杀了，喂给了自己的狗；叫谢遥的，跟着他颠沛流离，仇人满天追杀，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出去乞讨。就是这么一乞讨，钟离又交了个朋友，这个人就是折戟。说真的，对比后面那两个狼心狗肺做的人，折戟对钟离是相当的好。有人追杀他挡箭，逃跑他垫背，有吃的给钟离，有喝的给钟离、有穿的也给钟离。”

　　成府主说到这里，笑了笑，笑容讥讽，也不知道是在笑钟离，还是在笑自己，“最后的两个，叫傅绫的，明明出身名门，修为高到以一抵万，他却冷眼看钟离颠沛，冷眼看他吃穿不暖、冷眼看他被人追杀，冷眼看他被关在冰天雪地。整整五年，未伸出一次援手。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叫纳兰司迁的，跟钟离互相扶持的，相知相爱，互许白头。他却为了一点利益，曝光道侣的身份，亲自让人把道侣最好的朋友，扔进狗圈里，看他死无全尸。最后，再亲手打晕钟离，将他抱进了灵境天籁里。你说，比起折戟，这两个人是不是猪狗不如？”

　　钟离道，“何止猪狗不如，活该千刀万剐。”

　　成府主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说，爱情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太让人恶心了！”

　　他捂住腰腹，干呕了几下，“哈哈哈，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钟离，“你疯了。”

　　“我没疯！钟离这个瞎子，折戟对他那么好他看不见，谢遥对他那么好他也看不见。瞎子！”

　　成府主，或者应该称呼他为成缘，笑得停不下来，“谢遥多好啊，为了钟离，站出来冒充谢微言的儿子。前方千刀万剐路，他一步也不回头。走的潇潇洒洒，毫不犹豫。”

　　“而钟离呢？这个瞎子还在跪求自己的道侣，让他放过自己，放过所有人！蠢货！爱你的都死光了，你偏要去求不爱你的！活该被关进灵境天籁里，活该沦为天下第一笑柄！”

　　钟离手和脚都在颤抖，成缘在骂他，骂得多难听，骂他瞎子？他瞎吗？他什么时候瞎过？还敢骂他蠢货？

　　“你闭嘴！你又好到哪里！你千好万好，他还不是照样抛弃了你！你骂我瞎？你才瞎！你跟徒弟相处了十几年，你连他的为人都看不清楚，连他喜欢谁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