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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物是人非,他以前喜欢粘着你,谁知道他如今还喜不喜欢?”折戟也不知吃了什么药,话一不对味,就喜欢出口讽人。

      钟离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心底有些无措外,还有种“又来了”的感觉。实际上,从灵境天籁里出来的这段时间,他就敏锐的察觉到折戟的不同。

      虽然表面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眼睛里却充满了冷漠。

      钟离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在灵境天籁里的那段时光,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即便是清醒了,也永永远远有人站在冰面上注视他。

      仿佛他醒还是没醒,这个人永远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一样。他猜那是看守他的地仙,因为没有哪个人,能闲到站在那里注视他一整天。

      可惜了,那几个地仙被他打成了重伤,灵境天籁又是个呼救不及时的地方,恐怕早就死在雪堆里了。

      “这没什么不好的。”钟离想了想,道,“这说明他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折戟看着他,眼底浓墨又开始翻滚,仿佛要将钟离胸腔里的那颗心看得一清二楚一样。

      钟离偏过头,转身,“时辰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渡口处依旧人来人往,辰时刚过不久,正是一日里日光最柔和的时候。

      穿过各式各样飘扬的旗帜,几人陆续上船。段情吩咐好几个师弟师妹,正要抬脚离开,见钟离靠在船角,似有些不舒服地揉眼睛,上前关心道,“谢仙友可是有眼疾?”

      “我这眼睛最看不得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娘胎里带来的,一看便觉得头晕眼涨。”钟离笑了笑,又转过身继续揉,“你不必管我,去忙你的吧。”

      段情往船下一看,各式花花绿绿的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让人一看便自觉移开视线。

      “以前可曾看过大夫?”他走到钟离身旁。

      “未曾。并不碍事,只是眼睛容易疲惫。”钟离摇头。

      段情顿了顿,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递过去,“耳目清明的药。”

      钟离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多谢。”

      段情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多时,货船开始启航。琉璃宗的黑底朱雀旗迎风猎猎作响,顺着海风的波浪,往不知海方向行驶。

      钟离坐在船角,目光落在海面上,神色冷凝。他对面站着的是鹤轩带来的几个弟子,虽个个年轻俊秀,但观走路姿态,说话方法,便看出这是极有教养的几个人。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古板严肃的太虚灵境的感觉。

      钟离为自己这念头感到好笑,太虚灵境的弟子,一百年都未必出海一次,怎么可能会帮琉璃宗的丹修除水妖。

      很快货船到了不知海。

      这片海接连瀚海,北临渡厄城,西临离北,是绝佳的海上通道。每天通过这条海路来往各地的船,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许是近日水族作乱,不知海上除了琉璃宗这一艘船,不见任何船只的身影。唯余波光潋滟的海水随风波动,浪声阵阵。

      在船舱里看守丹药的丹修们在段情的带领下走了出来,十几个人齐齐出现在船头,标志性的白色丹修道服,拂尘,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淡的脸,直叫人心底发怵。

      不是钟离离得远看不清,而是这十几个丹修,站在一起就觉得长得相差无几,分开来站,勉强能认出几个。

      唯一一个有辨识度的,就是段情了。

      段情看见鹤轩,上前作揖,“鹤城主,已经准备好了。”他跟十几个师弟师妹,将一千两百三十二瓶丹药,全都贴上了封印同防水这两张符。

      鹤轩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弟子道,“可以探查了。”

      鹤轩所谓的探查之法,还是钟离教的。海里不比陆地,因为海水的流动性,施术者的灵力往往会被流水搅成一团,这时候需要的,就是有人将所探查的地方用灵力结成冰。

      结冰是最高深的术法之一,非灵力醇厚者难以学会,更别提还有又长又涩又拗口的一段咒语。学起来简直让人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钟离怕施术者中途念错,干脆抄了一本给他。

      而今,两人配合的完美无缺。无论是御剑停在海面上的距离,还是同时施展术法的时间,都完美得能当做案例教授。

      钟离站起来,目光落在冰面上。海里鱼多,在冰层底下活蹦乱跳,没一会儿就挤了黑压压一群。

      他移开视线,揉揉眼睛。然而这次不仅眼睛难受,连腿,整个身体、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远离海面上寒雾萦绕的冰层。

      他这是被压在冰川底下太久,压出心理阴影了吗?

      没等他细想,负责探查海底动静的修士突然开口,“有活物向我们游来,速度极快,有灵力波动,五,十……共有三十二只。”

      “加厚冰层,不要让他们出来。”众人正愣神之际,钟离果断开口。

      两人会意,忙按照吩咐去做。刚刚加厚了冰层,便惊觉有什么可怕而又疯狂的东西狠狠撞了上来,一下又一下,一只又一只,仿佛永不疲倦那般,直将冰层撞出十几道蜘蛛纹。

      “继续!”钟离声音冷下来。

      冰面上寒雾太重,除了修为比较高深的钟离同段情外,其余人只依稀看见模糊的影子。而这影子,狰狞血腥,仿佛一团没有张开的肉,身体还带着长长的,飘逸顺滑的乌黑长发。

      “这是什么鬼东西!”有丹修没忍住,当场干呕起来。

      钟离心道,还好你没看清,否则这会儿连肝胆都要吐出来。

      “它们加快了速度。”段情走过来,语气是罕见的凝重。

      “我来对付它们。”钟离将拐杖置到一旁。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钟离没有回答,他右手掐诀,周身瞬间灵力翻滚。

      “小心。”段情看着他。

      钟离衣诀飘动,瞬间消失在船上。而此刻冰面上,寒雾是越来越浓,根本分不清前后左右。

      “果然是这些东西。”他落到冰层上,长袖一挥,瞬间将模模糊糊的冰面擦拭得干干净净,宛如镜面一般。

      而这镜面之下,一张又一张可怖的面孔挤在一起。这些面孔有的美艳动人,有的长满脓疮,但不管是长的美艳的还是长满脓疮的,它们都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里面又尖又细的牙齿,叫人看了便冷汗滚落。

      钟离后退一步,抬起右手,“剑。”一柄通体雪白的银霜剑化作银蓝色碎光出现在他手中。

      他走到镜面中间,正要刺下去,折戟忽然出现。他微凉的手指紧紧握着钟离的手,“你灵力还未恢复,让我来。”

      钟离扯了扯,没扯动,“剑随主,你唤不动它。”

      “你的金丹还想不想要了?”折戟握得愈发紧,“听话,让我来,我不用你的剑。”

      钟离抬起头,正正撞进折戟的眼睛里,“我让你查的事,查到没有?”

      折戟收起他的剑,“查到了。上清宗是二十年前清理的水族,当时委派的弟子虽然全是剑修,但领头的一个人,却有位丹修至交好友。那丹修不是别人,正是负责照顾谢遥起居的其中一人。”

      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是利用。

      钟离心绪起伏,又压了回去,“也就是说,他们以清理水族为饵,抓捕它们……大肆试药?”他张了张嘴,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试完了,又用在阿遥身上,亦或者,在阿遥身上试完了,不起作用,又用在它们身上?”

      折戟心里涩然,他想伸手抱住他,想安慰他,然而他只能往前走一步,再多的,只能妄想,“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伸出手指,想要擦拭他眼底盈出来的泪。手指发颤,动了又动,终是没敢,“我会一直陪着你。救出谢遥后,我们就回天苍魔地。你是魔没关系,我也会是魔,没有人比我更……”

      比我更爱你。

      傅绫不能,谢遥不能,纳兰司迁更不能。

      我等了你一百三十七年,五万多个日夜,费尽心思,耗尽灵力,才算出灵境天籁在哪里。

      钟离以为自己被关在太疏幻府的灵境天籁里,其实不是,因为太疏幻府和灵境天籁本就是两个地方。

      折戟没有认识的仙友,没有深厚的修为、没有能用的法器,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学,耐着性子学、忍着思念学,花了一百三十七年,才算出钟离的所在位置。

      钟离偏过头,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然恢复平静。琉璃宗就在不远处,他必须要救出谢遥。

      “阿离,你要做什么!”折戟来不及阻止,一道光屏将他和钟离隔绝,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离化蛟。

      银色的,线条优美,高贵漂亮的蛟龙盘在冰面上,它睁开金色的竖瞳,目光落在镜面上。人脸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尖叫着四处逃离。

      银蛟慢慢站起来,它吐出一颗金光环绕的琥珀色玉珠,雾海瞬间将不知海笼罩起来。

      这片白雾不知停留了多长时间,等钟离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一片血海里。血海里满是残肢断臂,腥臭味熏天。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原本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长袖沾满了血迹,就像他这双手一样。

      钟离静了一会儿,取出蛟珠,将弥漫整个大海的雾气驱散。收回蛟珠后,他又静了静,转身离开。

      折戟大概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他走了几个时辰,都没有找到琉璃宗的货船。走累了,他想歇息一会儿,一圈涟漪在他脚边荡开。

      钟离顿了顿,继续走。

      “……殿下。”有道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个少年的声音,“您认不认识清流元君?”

      钟离的背影越来越远。

      少年蹙着眉头,觉得自己没看错,“他长得好像东黎道君,尾巴又是银色的,一定是他。”

      等钟离找到琉璃宗的货船,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整艘船的人都没闭眼,一直紧盯着海面不放,要不是折戟告诉他们,钟离没有事,不要出去给他拖后腿,这群人就要御剑出去找人了。

      待见到毫发无损的钟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谢仙友,此番多谢了。”段情走到他面前,深深作了一揖。

      他本来是想要钟离留在船上保护所有人的,没想到事出突然。

      钟离笑了笑,他脸色有些疲惫,不宜多谈,便道,“段仙友客气了,我也是拿了酬劳的。”

      段情再三谢他,见他面色苍白,提出要御剑送他回成府,被钟离拒绝了。

      “折戟。”他唤了一声。

      折戟本就站在他身后,闻言召出长剑,单手揽住他的腰,直接御剑回了成府。

      段情目送两人离开,对着师弟师妹开口,“整理好船上的丹药,距离丹修法会还有一月,回宗门不急于一时。”

      十几个丹修会意,马上进去整理需要拍卖的丹药。

      成府,夜深。

      钟离躺在床上,脸色发红浑身滚烫,呓语不清。这是灵力耗尽的典型表现,他本来就没有恢复灵力,又强行化形,金丹没有碎掉已经是上天厚爱。

      折戟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心底又涩又疼。

      “……玉天珠,我没有……”

      “父亲,父亲……”

      “……恩断义绝,如此剑……”

      “阿离,阿离别怕,我在这里。”他呓语一声,折戟便回一句。

      水妖之事解决后,琉璃宗也不急着卖丹药了,反正不知海畅通无阻,也不怕一个月后的丹修法会赶不回去。

      钟离病了两天,好容易好一点,段情便来辞行了。他身为琉璃宗的首徒,丹修法会的一些事宜,须得他亲自出面。

      “这些全是补灵力的丹药。”段情站在床前,风姿冰冷,白衣道服,腰间没有佩剑,臂上却搭了柄拂尘。

      真真是,如松如竹,如霜如雪的一位少年公子。

      钟离靠在床头,看了眼矮几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我大概,吃不了这么多。”

      段情一愣,道,“三年就可以吃完了,你灵力枯竭得这么厉害,须得多补补。”

      钟离只得强颜欢笑的接下,“多谢段仙友。”

      段情说完就要离开了,他刚转身,又马上转了过来,神色有些不对,“你……”

      钟离,“我怎么了?”他看了看自己,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段情想说,你脸上易容的药膏掉了一些,但考虑到两人刚刚认识,这怎么好意思开口,便装作看不见。他道,“你一定要吃完,不可以扔掉,不可以浪费。”

      钟离,“……好。”

      段情这才离开。

      折戟是等段情离开后才端着药进来的,他坐到床边,先是看了矮几上的瓶瓶罐罐一眼,然后道,“喝药吧。”

      钟离接过碗,慢慢喝完。

      “如何?灵力可恢复了?”折戟用锦帕给他擦拭嘴角。

      钟离有些不适应,除了从前的道侣,他从未跟其他人如此亲近过。但也因为如此,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他忍了下来。

      折戟却因为他这默许,心底疯狂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将这狂喜压在心底,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钟离不爱纳兰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你的腿还疼不疼?我替你揉揉好不好?”折戟接过药碗,放到一旁矮几上。

      “不疼,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下床走过路了。”

      “等灵力开始恢复了,我带你出去,再有三天,就是花灯节了。天苍魔地,一定没有花灯节这样的节日。”折戟声音很轻。

      钟离似想起什么,突然抿嘴笑了起来,“我们哪儿哪有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花灯节没有,各类比武招亲却是每天都有的,每天看都不会腻。”

      折戟看着他的笑脸,也这样觉得,每天看都不会腻。

      到了第二日,流姝城真正的城主回府。听闻钟离的事情,还特意来看了一回。其人容色之俊秀,谈吐之非凡,言语之亲切,恍如海中明月一般。虽耀眼,却一点也不刺目。

      钟离心道,这才是真正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

      折戟听了后却开口,“这成府主只是表面看起来风光。”

      “你如何知道?”

      “我也是偶然听闻的。这成府主十多年前有个徒弟,两人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成府主想要给伴侣名分,回家闹了个鸡犬不宁,好容易父母同意,这可好,他徒弟跟别人跑了。一时间传为笑柄。”

      人家都是有情人突破重重困难终成眷属,成府主倒好,突破重重困难后,爱人却跟别人跑了。

      钟离本想感叹一句,想到自己这一身糟糕事,顿时连感叹的心情都没有了。

      “成府主这么好的人,他那徒弟真是瞎了狗眼。”

      “谁说不是呢。”折戟将他扶起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灵力开始波动了。”

      钟离心底松了口气,“还好赶得上琉璃宗回去的货船。”

      晚上,成府主又来了。

      钟离和他一见如故,不免聊得多些。两人从天地初开开始,到仙魔两道互不侵犯结束,意犹未尽。

      成府主道,“我至今想不通,东黎道君是怎么跟清流元君定下的“以渡厄关为线,互不侵犯,约誓三千年”?”

      钟离心道,你突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早知道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就缠着他多问几句了。

      “还有,清流元君跟东黎道君定下约定后,回太虚灵境当夜便立刻身陨了,是不是东黎道君动的手?”

      钟离,“这个确实是千古谜题。”
      他心想,清流元君绝对不是我父亲动手的,他老人家最讨厌打打杀杀了。

      成府主又道,“坊间传闻,东黎道君有五个道侣这么多。燕离道君,两百年前的太疏府君,早就魂消兵解的太微道君,还有清流元君……剩下一个不记得了。”

      钟离,“……”
      这个绝对是谣言,谣言!我父亲只有我另一个父亲!

      “这个,这个……”他假装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还有上清宗的北辰王。”

      成府主震惊,“北辰王?这不可能,当年东黎道君出天苍魔地的时候,北辰王还在闭关呢。”

      钟离,“不骗你,我记得真真的。”

      成府主,“……这也有可能,毕竟当年东黎道君太浪……我是说,太让人魂牵梦萦了。连太微道君都倒在了他的道服下,北辰王把持不住很正常。”

      钟离,“……我也这样觉得。”换个话题,一定要换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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