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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未成沉醉意先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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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中时正好第二天日上三砖,相思回府安顿好黄莺才想起来,骏儿还在驿站等她去换回来。可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
解下长刀短盾,换好绛紫广袖朝服,便与父亲请示,先行入宫中销假上奏了。
销好假,上交了奏折,才四砖。还离五砖有一段时间,这时间却也不长,相思便想着在殿上等一会。只是金銮殿上只有个两相尴尬的小太监。
相思下意识想搭上蹀躞带把玩,却忘了朝服早就改版换成彩丝绣溯回纹缎带,不再允许配戴蹀躞带。手下握了个空,倒是皇子们先来了。
似乎往日也是,每次上朝不管来的多早,都能看到皇子们已站好等待的样子。原来皇子们是四砖上朝吗。
大皇子封了晋王,彩绣有些许不同。四皇子捧着奏折,似乎在检查缺漏。十皇子因面上有疤,不被允许朝见。十三一如既往的赭红百兽袍,额头抵着四皇子肩膀往前走,似乎困倦的不行。十五皇子一直抱病,今日也未上朝。
偌大的朝堂如今就剩了三位皇子。可惜不是三足鼎立,而是鹬蚌相争。
四皇子端端正正交了奏折之后才看见相思,略微点了下头,便立在右侧等待。
“还是紫色适合你。”
相思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突然出声的晋王爷:“我倒是喜欢在军中时的玄衣玄甲。”
晋王爷微抬凤眼,“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试试,玄衣玄甲。”
此言一出,四皇子和十三一同抬起头来,侧目而视。玄衣玄甲?如今南北平定,正是修生养息之时。怕不是说的起兵谋反吧。
相思心下一动,转开话题:“怎么,觉得我们镇北军的爷们儿英俊潇洒?”
晋王爷笑了一声,背过手拉起她的手:“不光是爷们儿。还有巾帼英雄。”
四皇子端正了目光,十三却没了困意,跨过中庭插入两人之间,隔开连在一起的那双手,回头看向相思的眼神与以往不太一样。
相思垂眸一看,十三颈子上多了条醒目的结痂:“你脖子上怎么弄的?”
十三没说话,只整了下圆领袍内的中衣衣领,堪堪盖住那条结痂,便正过头。
朝臣陆陆续续进了大殿之上。
相思看了一眼四叔张允文,看衣服花式,已在工部尚书之位。
而表哥张旭的刑部右侍郎之位却仍然没变。
她以为自己这样明目张胆地扯下吴老头的学生,吴老头理应回她一巴掌,扯下张旭。如今,这是巴掌落了空,还是觉得她没资格成为对手,不想搭理她的小动作?
“张小将军?”
晃神之间,似乎已经议论到了粮草之事。
相思外跨一步,拱手弯腰:“臣在。”
皇帝垂着眼睛,看不出表情:“张小将军刚从漠北回来,想必最清楚情况。那你来说说吧,到底是户部贪了这粮食,还是兵部吞了。”
“臣不知,”相思微微捻了下袖口那只鹤,强压低嘴角:“臣只知道镇北军兄弟们,饿的食木皮啖人肉。”
一番最是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怒言,带了些委屈埋怨,却还是恭恭敬敬端端正正,最恰当不过。
“军粮也要贪。漠北动荡如厮,可曾想过后果?好,好!周桢何在?”
“臣在。”
“查。”
相思故作万分委屈,看了看刑部尚书周桢,又看向刑部右侍郎张旭表哥,才退回原位。
这次是那废柴表哥,她没办法借父亲名义。按她今生的学才人脉来说,也尚且不是能强出头的时候。
只能指望晋王爷的言官了。
言官权力大,官职小,流动性强,主要负责的就是监督与上谏。代表君主监察百官,故而说权力大。官居七品,草根出身,故而说官职小。
现如今这言官便是要说谢迁。
不爱富贵,重惜名节,晓知治体。所谓“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谢迁乃是真正的良臣。正派刚直,介直敢言。
更何况学识渊博,既通晓朝廷各方政务,又能博涉古今。除此之外,还须具备一定的仕途经历,历练稳重。
谢迁不算准确意义上,没有一丝污点的清官,却是妥妥的忠臣良将。
相思前世今生都十分敬重他。只可惜前世她正是言官最讨厌的奸臣邪佞。
“张小将军?这是去哪。”
早朝后是他们早读的时间,不是一直都是在下了朝堂之后去紫怀堂念书的吗。
“今日腊祭,书院放假。”晋王爷拉住她,塞了一小节指甲盖大小的竹筒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相思才惊觉,今日已到腊祭,原来时间过这么快。今晚还约了十皇子的不良卫一起……
相思想到还未定酒楼画舫,更觉得头大:“谢晋王爷提点。”
即使宫中不许疾行,相思还是走路生风,直奔醉仙楼。
这醉仙楼竟从一大早就人满为患了,怕也是……
相思唤来一个小伙计,询问今晚定给了谁。想试试看还有没有得商量。
“哎?不就是您张家小将军定了吗,包下了整个楼啊。”
相思被说的一头雾水,只当是十皇子先以她的名义定下了,谢过小伙计便悻悻回府。
一到府里,又被院子里成群的朱红木箱吓了一跳。
父亲张维也似乎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站在家中。正回头看着她,指了指其中一箱:“裙子。穿穿看吧。”
“裙子?我?爹你别开玩笑了。”相思掀开各个箱子看了两眼,“今年还是去宫里?”
张维点点头,递上盒糖:“一起?”
“什么糖什么糖?”相思扒着他的手臂打开了那精致的小盒子:“哦哟~不愧是我爹,口味一样一样的。”
“一起进宫吗?”
“啊,不了不了,我还是跟弟兄们一起比较舒坦。我连夜赶回来的,下午校武场就先不去了嗷。补补觉。”
绕过父亲,和衣爬上床,卷着厚被囫囵睡了一觉。一睁眼便已经入夜,那小竹筒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左右没寻到,随意抚平头发便唤来桐生一起去了醉仙楼。
京城中的镇北军不少,再加上不良卫,整个醉仙楼三层楼阁都满满当当。相思一进门便被热烈的气氛轰的差点耳聋。
无奈笑骂了两句,将心仪的将士一一介绍给桐生。便上了二楼,寻到十皇子,一同靠着窗坐下。
“抱歉抱歉,我们家孩子太吵了吧。”
十皇子从人堆里被拎出来,缩着腿坐下,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微微笑着摇头。
一群莺莺燕燕又一股脑的拥了过去,贴着十皇子坐下,倒茶喂果。十皇子再怎么不济也是皇子,更何况又生得这般俊俏,自然是招女孩子喜欢的。此时十皇子身边的姑娘,竟比一向受欢迎的相思更多。
可十皇子只满脸尴尬地摇着手:“易安,易安。”
一盘云片糕暮然敦在桌上,冯二长刀往地上一戳,一群少女便看着眼色散到相思这边来,只当方才是没发生过。
“乱跑什么。”冯易安拢紧他被扯散的衣襟,扶着他起身:“下次不许来这种地方了。”
相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倒是个什么身份,还管得了十皇子?”
那冷面阎王似的油盐不进,无喜无悲,颇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本事的冯家二少,竟然也有吃瘪的一天。
前世相思在他手上吃的亏可不少。
现如今,只见他脸色青青白白,半个字都吐不出,也颇有解了气的感觉。
这十皇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架子了。被妓子调戏也就罢了,还被区区一个世家公子管东管西。真不知道该说他温柔,还是说他傻。
隔壁吵闹声暮然增大,还伴随着歌声尖叫声。相思想着军营中出的事,只怕这群人喝大了之后玩起来没轻没重,便起身前去看看。
哪想到隔壁玩得正热闹,珍珠玉环散了一地,宝石项链互相纠缠在一起,根本无处踏足,花魁血红的罗裙浸了酒,湿乎乎黏在腿上,一脚踩着桌边,勾出动人曲线,手中的玉簪更是随着歌声的节奏一节节敲碎,奢侈得像是不知钱为何物,还有一群醉鬼叫好。
相思放下心来,只觉得肉疼,不知结账时要花她多少银子:“喂!你们再这样浪费我可要跟我爹告状了啊!”
“啊,游街开始了。”
所谓游街,便是皇室坐着步辗从内城绕一周的活动,两侧侍从会挎着深长的竹篮洒铜钱。事实上这游街活动反而是得到的钱更多吧。
拥在路边的大多是小姑娘们,握着天材地宝,金银玉器,等着皇子们从面前经过,好投掷上步辗,只为还来轻飘飘一瞥。
会有的吧。那种侥幸的想法。
在人群中互相对视,情根深种,成为某位皇子的月光女神。而后飞上枝头,跃上龙门,从此富贵无忧。
相思趴在窗边,看着游行队伍由远及近,回想自己曾经还作为女孩子活着的时候,到底给谁投过,记忆却断断续续,已经无从可考。只是单纯的,对自己这种想法,印象深刻。
希望某人可以看着自己,爱上自己,所以握着自己仅有的,成色最好的,双鱼玉环,那样诚挚祈祷着的,一小段记忆。
身边的姑娘们也叽叽喳喳谈论着,夸赞着皇子们的俊美非凡,纷纷捧着玉石等待十五皇子经过。
十五皇子还未及舞勺之年,步辗上的礼物已经没过小腿,即使不断地有东西从侧面滑落下去,少女们依旧热衷于投给十五。尖叫着示爱的声音,她隔了这么远,在二楼都听得清。
反而是晋王爷,明明正是当婚的年纪,步辗上的东西却寥寥无几。
分明是晋王爷更俊俏一点啊。
相思从地上捞起一把缠在一起的珠宝,一股脑全扔到晋王爷步辗上,捏着鼻子喊:“晋王爷最英俊了,我最爱你!”
晋王爷被这一大团砸的一愣,身子都被撞的歪了歪。抬头看向趴在窗边巧笑的相思,温柔地弯了下眉眼,动了动嘴唇,便又规规矩矩正视前方。
身边的姑娘们瞬间炸了锅。
“啊!晋王爷是在跟我飞吻吗?”
“明明是跟我。”
“晋王爷好英俊啊,像是天神下凡。”
“没东西了吗?走走走,去最西边那间。”
晋王爷被接连不断的、以斤论之的珠宝砸了又砸,面上略带了些疑惑,却还是礼貌地朝那窗口笑了笑点头致谢。
相思只咳出了个红珠,靠着窗边独自消化这暧昧到爆棚的挑逗。
他刚刚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