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事录》顾墨墨

5、第五章

　　白奕似乎想说什么，却让楚廷懿拦住了，“白太师莫要推辞，国难当前，白公子武功超群，定能为国为家保得安宁。”
　　白奕淡淡看了一眼楚廷懿，“楚大人谬赞。”
　　萧陵南仍旧是水波不兴的样子，“如此甚好。宋大人，你拟个旨意出来，朕盖了印即快马送去宁安城与白将军。”
　　“臣遵旨。”
　　“啊，对了，真有点闲事想问问李大人。”萧陵南歪了半边身子，突然开口道，倒像是想随口问几句闲话的样子。
　　楚廷懿的眉毛霎时皱了起来，仿佛极不赞同的样子。脸上隐隐有些看不起的表情，然而只是一瞬，也难看得清楚。
　　方才颤抖得如三秋落叶的李大人，这会儿听到是闲事，大概也是心里松了口气，倒也从容。
　　“臣定知无不言。”
　　“唉，朕这几天胃口不好，想喝点碧粳粥，却听御膳房的说，如今连粟米都已不多了。朕倒是有些疑惑，城中如此缺粮么？还是朕已经连碗白粥都喝不上了？”萧陵南脸上尽是笑容可掬的神态，好似在说今天怎么还不下雨一般。
　　刚刚收回去的冷汗一下冒得更厉害，方才还微微松动的气氛，这会儿紧绷地让人窒息。
　　城里粮价飞涨是人人尽知的事情，难道各部官员竟然已经胆大到隐瞒不报了么？
　　“回，回皇上。为了防止流民入城，四处城门关闭，虽有每日一次的商队通行，但是商队怕出乱子，反而没什么东西入城。城里的粮价飞涨……”
　　说着忍不住又擦了擦汗，李明琼的的眼里已经有些焦急，不断地瞥向稳如泰山的楚廷懿，又望了望上头的皇帝，心里不禁叫苦。
　　“哦？这事朕到是不太清楚。”萧陵南淡淡瞟了一眼旁边似乎不打算开口的楚廷懿，“舅父知道么？”
　　“回皇上，老夫以为此事不过是一些商贾囤货居奇，稍加申诫便可。待得流民安置之后，城门一开，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嗯，舅父言之有理。”萧陵南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眼里却是一抹冷厉。
　　“回皇上，臣以为还是尽早处理为好。大灾年间，商贾富豪囤货居奇固然情有可原，然而京中数万百姓中已有一半之人吃不上饭了，只怕还没等到城门大开，城内已有饿殍。古人云‘涂有饿莩而不知发’非可罪岁，乃因君也。皇上仁德，怎可任天子脚下便有饥馑之事？”
　　说话的是御史大夫尹哲恩，平日最是耿介直言之人，今日却等到此时才开口，倒叫人意外。
　　尹哲恩此人乃与楚廷懿、白奕都是两朝元老，先帝之时便以“直谏”而屡受嘉许，故而楚廷懿虽跋扈，也不敢把这位说话耿直的老头子如何。
　　“尹大人说得好。只是，难道要大开城门让流民进城么？出了事，您可担待得起？”
　　“楚大人，您无需这般恐吓老朽。流民入城并非为了作乱，而是生计所迫。若朝廷安抚得宜，又岂有乱子可言？只怕有人阳奉阴违，引起民愤才是大乱子。”
　　“哦？不知大人所指为何人？”
　　“老朽不过一比，大人无需介怀。谁人不知，灾民们中流传着一句‘京城仓廪殷实，进城必能吃上饭’的流言。若说这是谣传倒也未必，京城附近的粮仓开放一二便可解决灾民的温饱，何至于封城？我堂堂北齐，竟然怕那几千流民么？”
　　萧陵南的眼中仿佛有微光闪过，若有所思。而楚廷懿则蹙紧了眉。
　　大灾之年，流民涌向京城本不是罕事。只是长年在军队与官场打滚的楚廷懿从这件事里嗅出了阴谋的味道，直觉告诉他，流民不能入城。然而这个理由，又怎么能明说呢？
　　“大人既然如此了解，不如此事就交由大人处理如何？”
　　“楚大人说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朽这个御史大夫只是上谏、议政，大人所说，实不是臣应行之事。不过老朽倒是可以保举一人。”
　　“谁？”
　　“翰林学士秦端瑜”
　　“哈，老大人真是爱说笑。一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怎能做得好？大人既然推辞，老夫也不勉强了，何必戏弄老夫，”微微一顿，“戏弄皇上呢。”
　　“他虽是翰林学士，然而才识出众，有治世之能。所谓唯才是举，唯贤是用，何况将门虎子，秦老大人亦是国之梁柱，秦端瑜亦毫不逊色。想来真做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只怕楚大人不敢用。”
　　“尹大人说笑，老夫有什么不敢的。”
　　“大人既没什么不敢的，那就用他又如何呢？”
　　“既然大人保荐，老夫自然也没话说。既然他是翰林学士，如此便任其兵部侍郎之职，另赐便宜行事如何？”
　　“自然再好不过。”说完这话，尹哲恩双袖一拢，便不肯开口。
　　萧陵南见楚廷懿发号施令如此习惯，也未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连笑容都未减损。
　　抓着绒套的手松了松，萧陵南望了眼一旁的宋德福。
　　“退朝。”
　　“恭送吾皇。”

　　“大人，今日这白奕和尹哲恩两个老狐狸又耍什么把戏？”兵部尚书悄悄在楚廷懿耳边说道。
　　“秦大人，泥鳅是掀不起浪的。”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我给秦家小子这个位子也是卖了秦老将军的面子。他到了你手下，该怎么做，知道吧。这次事情蹊跷，你给我盯着点，捅娄子的话……”
　　“是是是，小人定小心谨慎，大人放心。”
　　楚廷懿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朝宫门外走去。
　　白奕定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趟这趟浑水，那老夫偏偏就要让他趟。南越的水深水浅还不好说，还不是让楚源历练的最好时机。
　　白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倒是成了掎角之势。只不过，也不看看，期门军里都是些什么人。
　　想到这里，楚廷懿这才有些笑容。
　　这几场天灾人祸实在太过蹊跷。然而素以情报快而准著称的秋水竟然没有给自己任何消息，如果不是对方藏得太深，就是天公委实不作美了。
　　至于秦端瑜那小子……
　　楚廷懿冷冷一笑，一甩袖子上了轿，便打道回府了。
　　外头的铅云之下，恐怕要得有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