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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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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黑衣玄冠的负剑年轻人站在门口,朝莫成空微微敛衽一礼,便关门进来。
莫成空看了他一会儿,挑眉道;“阁下是哪位?蔡云峰呢?”
坐在观景台上的北枢听闻“蔡云峰”三个字的时候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偏头看向那年轻人。
年轻人面瘫似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听他用无波无澜的声音道;“不知莫少谷主想要见家父,是所谓何事。”
莫成空:“你是他和林缘的儿子?”
年轻人微微颔首;“在下蔡江宁,林缘正是家母。”
莫成空凝神盯了他一阵,当年他还没有飞升的时候,那蔡云峰已经是而立之年,这小子恐怕也是那之后不久就出生了的。而现在过去三百年了,蔡江宁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眉眼,想必修为高得惊人。
莫成空问道:“当年林缘是我师妹,不知现下如何了?”
年轻人怔愣了一瞬,淡淡地道;“家母已经仙逝了。”
“何时走的?”
“据家父所说,莫少谷主飞升后不久,家母就病逝了。”
莫成空顿了一下,沉默片刻,叹息似地道;“当年她走了,我原以为她能和蔡阁主颐养天年,真是没想到……”
北枢记得许久以前,莫成空就常常和他提到这位修罗谷天工阁的末代阁主,据说此人生性宽厚,铸剑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颇负盛名。
但是当年莫成空大闹仙界时手里操着的那柄玄铁天赦剑,也是由蔡云峰所出。只是在莫成空身死之时,那柄天赦剑也断作数节,变为一堆废铁。
北枢侧目,神色复杂地看着莫成空:你又想干什么啊……
莫成空似乎察觉到了北枢异样的眼神,脸色沉了沉,冷冷一眼横了回去,然后道;“那你父亲呢?蔡云峰究竟在哪儿?为何不来见我?”
蔡江宁沉默了一阵,接着应道:“若是莫少谷主愿意见家父,那么明日辰时来城西云水阁吧,在下与家父恭候少谷主大驾。”
蔡江宁说完便要走,一点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大致给莫成空行了个礼数后就推门而去了。
从头到尾都把北枢当成了空气。
莫成空被北枢凶神恶煞地瞪了半天,终于幽幽开口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北枢冷然质问道:“你如今去找蔡云峰,想干什么?”
莫成空自顾自倒了一盏酒,头也不抬地反问道:“你说呢?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你……”北枢气结,方才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冲到脑子里,让他一时不知如何表达,酝酿了半天才有些发颤地道:“既然活过来了,你好好做你的凡人,从此与我仙界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我就当我不知道你活着,你与仙界从此以后再无瓜葛,天涯海北任你去,不好吗?!”
莫成空叹了口气:“仙君想到哪里去了……”
莫成空抿了口酒,侧眸看向他:“你觉得我是想找蔡云峰再锻一把天赦剑吗?然后再来砸一次仙宫?再被你们碎尸万段?”
北枢被他一连串的反问给梗住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
莫成空眯了眯眸子:“仙君啊仙君,你果真和他们都一样,觉得我大逆不道恶贯满盈,觉得我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莫成空神色有些黯淡地看向他,竟是有了几分悲意,看得北枢一阵哑然,只听莫成空缓缓道:“你怎么就不想,蔡云峰是我修罗谷唯一活下来的人呢?他是我的师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人。”
莫成空叹息似地道:“他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北枢心中大骇,愣是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他是知道的,莫成空从以前都是这样,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他的修罗谷更重要了。
他们还在天枢殿的时候,莫成空就常常念叨着怎么才能想办法去探望探望自己的故人。
“我……”北枢虽说是脏心烂肺了几百年,但现下也有些拾不起面子的感觉,仙宫第一厚的脸皮难得臊起来,“你……你安安生生的就好。”
莫成空苦笑:“我若是安生,仙君真能放我自在?”
北枢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不再进犯仙界,仙界就不会知道你还活着,我们也没那个精力再与你大战一场了。”
北枢开始慢慢想起,当年那些事情中,其实有很多是莫成空迫不得已……
心一软嘴也跟着软了,北枢嚅嗫道:“方才是我失礼了。”
莫成空微微一愣,随即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我说仙君啊。”
“当年我做过的事,我不求你们原谅,”莫成空缓缓在北枢面前蹲下,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只是这一次,我是真心的,只想来看看我的故人,过过我曾经错过的日子。”
北枢一阵无言。
莫成空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走到观景台上,往下看了看那滚滚东流的天堑大江,声音像是飘在风里:“阎王殿里过了一遭,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也总算是琢磨透了。”
“我不想把你们仙宫怎么样,你们过好过坏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的,”莫成空笑道,“我一个黄土里面滤了一道的人,下半辈子也就想在这凡间走走,做点闲事。”
北枢叹了口气:“你若真能这么想就好了。”
叹完却还不忘问道:“那你把我扣在这儿干嘛?让我回去。”
莫成空微微一愣,嗤笑了一下,说道:“你猜。”
北枢嘴里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莫成空这一回难得没生气,悠悠晃回矮桌边,给北枢斟了一杯酒:“你放心,我刚刚自己也喝过了,没毒。”
北枢接过酒盏,白了他一眼,闭目仰头灌了下去。
而就在他仰脖子喝下去的时候,莫成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当晚他们没有回施南府,莫成空破费在人间仙阁订了间客房,带着北枢这穷得叮当响……哦不,是穷得响都不会响的穷仙住了一回楚州的顶级客栈。
次日一清早,北枢还没睡醒就被莫成空一把从被窝里拎出来,出发去了城西。
城西的云水阁建在一座青山上,山下零零星星的有几个村落,村子里的村民一有什么事就会上山找云水阁帮忙,至于那云水阁的阁主,便是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位蔡江宁了。
整个云水阁里也没几个人,总共加起来有莫约不到一百个白衣修士,整个山上安安静静的。而那蔡江宁不外出的时候,也是一袭素净的白衣,再加上他身材高挑,气定神闲地站在高阁之上时,竟是有种极雅净仙风道骨之感。
按照蔡江宁自己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两个响屁的尿性,整个山上的云水阁修士也大都是些闷葫芦,自打莫成空和北枢上山到现在一个多时辰了,耳朵里听到的这整座山上的话绝不超过十个字。
就算是打招呼,也都是彬彬有礼地敛衽颔首,嘴里一句话也不说,行完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连“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寒暄也没有一句。
云水阁的大堂里也很朴素,最常用的装饰就是素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守孝。
几个在大堂里打扫的弟子看到莫成空和北枢,一声不吭地施了礼,便回头去找蔡江宁。
蔡江宁到大堂里来迎接他们,一张雷打不动的面瘫脸上没有一丝神情,一声不吭地敛衽一礼,最后才终于惜字如金地道:“这边请。”
蔡江宁突然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看得北枢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心说莫不是黑衣服洗褪色了……
咳,严肃。
云水阁上也有那种机械升降梯,只是不比人间仙阁里的那般奢华,没有了夸张的装饰,整个升降梯就看起来像是个大铁笼子,让即便是北枢也再生不出想要抚摸的念头。
北枢难得管住了自己欠打的手,莫成空也不由得欣慰地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便到了云水阁的顶楼。
这门甫一开,便看见一地的桃花瓣,再一抬头,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这偌大一个屋子的中央竟然有一个极深的花圃,与之相对的正上方的屋顶是镂空的,阳光从屋顶的圆洞里倾泻下来。花圃里栽着一棵桃花树,在盛夏之中竟也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树粉红的桃花。
树根边连了几十根管子,分别连接这几十只形状不同的玻璃罐子,罐子里装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液体,通过这些软管缓缓流到树根里。
蔡江宁朝两人微微侧了侧身,神情黯淡地道:“这便是家父了。”
北枢心中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