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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赵启平那双乌黑的眸子在黏稠的夜色里灼灼发亮,“我一直不太相信偶遇这种东西。方便就交换电话给我吧。” 顿了顿,轻声笑笑:“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倾落的灯光在她的衣服上四散迸裂,流淌下来,汇成明亮的光环。她头发扎起来,逆光处绒绒的碎发呈现鲜亮光泽。皮肤粉嫩粉嫩的看起来很新鲜,像刚从晨雾中新摘的果子。笑容春水融冰。

      命运难免有相似的节点。那个时候霓虹浮闪,满街热闹得让人迷眼,然后一阵车灯打过来,为这张饱满的脸上了一层柔和的浆,纤尘在空气里失重般漂浮。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再去美化这段记忆,它已经足够美好了。以后不止是一次做梦,又梦到过这样的时候。她忽然做了个歪头仔细看看他的动作,眨动着睫毛的样子看起来太无邪,场景一直有变化,有时候是在街边,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犹如被柔光环萦,温柔到令他觉得酸涩。

      从没有对第二个人有过如此深刻的感情。这股原因不明的盛大喜爱郁结在基因里,随血浆滚动进全身每个罅隙,是闹心闹肺牵一发动全身的欲望。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她,就满是暖热的感动。

      许缤纷伸手接过手机,将号码一个个输进屏幕,保存了上去,然后按下拨号键,听到熟悉的旋律在包里响,她将手机挂掉递还回去,“那再见了。”转身上楼回到家里。

      红灯闪动,赵启平从旁边拎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进一半。不知用怎样的句子形容内心剧烈活动的片刻,就好像积雪融化到最后一层那样,轰的一声冲成了奔流的江河。肾上腺素上蹿下跳。他是如此惊喜,惊喜于,终于可以遇见一个,让自己完全心动、完全迷醉,愿意和她分享生命中所有悲伤与圆满的人。

      懒洋洋地洗了把脸,开冰箱拿出酸奶来喝,指尖轻触有些冻手。许缤纷赤着一双脚坐在廊下的竹藤躺椅上,抱着平板随便找了个娱乐节目打开来,以一个对视力没有伤害的姿势边喝边看。

      许母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来。桌子上厚厚一摞信箱里的邮件,拿起来一封封地看。邮局寄来的汇款单,银行寄来的账单明细,超市发送的免费宣传广告,某某购物中心寄来的新品介绍……归类之后,处理掉不需要的。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记得吃饭啊!不要为了偷懒而随便应付!”

      “吃了啦,吃得很饱!”许缤纷扬起脸来笑嘻嘻地说。

      “我还不晓得你呀,吃饭跟喂小奶猫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许母还觉得她是孩子,一团稚气,“我熬了些蜂蜜柚子酱,给你装了一罐,你带回去平日没事自己调着喝。”

      许缤纷“嗯嗯”地回应着,把酸奶的盒子吸到扁掉,发出“吱吱”的窒息声。

      “我再教你煲一种益气补血的粥,还养胃……”

      手机跳动出莹白的光,哆啦A梦在屏幕上咧着嘴傻笑,这笑容被一串细细长长的数字挡住了三分之一。
      赵启平的……手机号码。

      许缤纷做了一个“接电话”的姿态,转身接起来听,那端人笑意盈盈的声音,十分好听,有迷乱人心的磁性温和。随便寻了个话题,就开始闲聊起来。他说话很生动,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讲得很有趣,渐渐地畅谈更多,把话越说越远,越说越轻松。

      赵启平就这么悄悄地开始敲凿起她心上的那堵墙,每天一个问候的电话,不疾不徐地缓缓对她好,不着痕迹,且没有压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彼此也有话题,充满对未知探寻的对话,投入地聊。

      薛莱早早负责任地打电话过来,详细提供了赵启平所有的个人资料,生活乐趣以及公开的私生活情况。连吃饭都不忘叫上她,且一定会拉上赵启平,明眼人都知道是有意撮合。

      时间一晃又晃掉了几些日子,日历纸已经划去了白露的节气。一连串的街灯仿佛萤火虫一样漂浮在半空。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巨幅广告牌空荡荡地显现出来,那些明星的笑容旁边是大闸蟹、月饼,或者是美酒。少年在肯德基门店的静谧角落里戴着耳机温习功课,桌上放了大杯的冰可乐。

      初秋星空,辽远开阔,银河浩荡。一架夜航班机缓慢穿行,固定频率的红光像从茫茫宇宙外发射来的外星信号。

      许缤纷转动手中的 Vixen望远镜,寻找最佳观测点,由北天过渡到南天,将璀璨星辰尽收眼底。她最近迷上了宇宙星辰,床头堆的全是关于天文学和天体星座介绍的书籍。

      星空图里的壮阔光景,一下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是总也看不够的。时间似乎停顿,却又在飞快地流逝。直到双眼刺痛,连打几个呵欠,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爬上床,枕着柔软的枕头沉沉睡去。

      天光白日。许缤纷把被窝掀开一个小口,伸出白玉柔荑,瞌睡迷蒙地在枕下摸索了半天,才将闹得快要炸掉的手机摁掉。我该起床了吧?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却懒洋洋不动弹,还是贪恋几分被褥的温暖松软。眼皮微阖,重又牵着被角,想缓一缓再起身。

      世界上最危险的事,莫过于把闹钟关掉后又闭上了眼睛,这是目前人类唯一可实行的穿越方法,闭眼五秒钟就能抵达2个小时后的未来。

      电光火石的一闪,许缤纷从床上弹起来,慌慌草草地出门,来不及等电梯,走安全通道一路赶。离最后一级台阶不过是五六节阶梯的距离,顿失平衡,左翻右滚地掉到了楼梯底处的地面上。用力支撑的右手传来尖锐的疼/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颗图钉,被它扎进了手掌,忍着痛拔/出来,发现上面有斑斑锈迹。被生锈的东西划破一定要打破伤风针。

      医院悠长的走廊,被窗外的阳光铺满了一半,一大片明亮。墙面被照耀得洁白如雪。繁忙时段的门诊部聚了一大堆等待叫号的人,散开来坐了一大片。身穿白色制服的医生像祭司一样随处可见。

      许缤纷走到末尾某个空位坐了下来,手里拿了本宣传册子潦草地翻,无意了解其中内容,偶尔看看手机有没有新的消息。然后就听到左手边传来的一句“借过”,有个男士疾疾走过身边,小臂上像打着补丁一样包扎着。她往旁边让了让,不觉抬起脖子,眼神一晃就这么晃进那一个人的身影,半晌转不开目光。

      没办法不看到他,将一身白色制服穿得高贵如同霰雪,连日光也浸润出一层仙境般的温软来。边走边侧着半张脸对另外一个人说话,唇边挂着松散的微笑,嘴角有一点点歪,但总归歪得很好看很生动。

      或许是少女漫画看多了的缘故。那一瞬间,无法解释,似乎周围有一树一树的花开,她仿佛置身一片无可比拟的温柔花海中。胸腔里瞬间炸出一片欢腾,说不上来的欣快。

      “许缤纷——”护士走出来大声叫喊。

      观察了半个小时后,两人从门诊室走出来。

      “幸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男人用好听的声音告诉回家该如何注意:“伤口尽量不要沾水。用水的时候找个保鲜袋套起来。饮食也要清淡,不要荤腥。做饭?手都这样了就不要做饭了……”

      小心翼翼地控制眼神的飘移,焦点投注在身旁。说话的声音很温暖很笃定,他有一张好看的侧脸,眉眼沉敛着,还是有锋芒跳脱出来。比之从前见面又有不同。

      预备转回目光的时候,他的脸换了个方向。脸上的窥伺神情甚至来不及收拾,许缤纷躲无可躲,撞进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她心里开始无风起浪,有船扬帆而来。

      他嘴角微微咧开,转瞬即逝,她不知刚刚看到的那抹淡笑是否出于错觉。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事,别人不在意,自己却纠结万分,想来一句“你今天好像不太忙噢”作缓解,却又觉得只是画蛇添足。

      “是有事要忙吗?要不你回去忙吧,我这也没什么问题了。”许缤纷提醒他口袋里叮叮咚咚响起来的手机,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好为自己之前的失态扳回一局。

      “没什么事情的。我今天本来是休息的,被临时叫回来开会。还有时间,我们再走走吧。”赵启平掏出手机看,“口渴了,去喝点东西?”

      一人抱着一瓶汽水,西柚味和橘子味。慢悠悠地往回走,拣几件好玩的事情轻松交谈。

      赵启平颇费心机,从薛莱处打听到了她许多优点和喜好。有可爱的嗜好,脾气好得不会和任何人吵闹,有良好的阅读习惯,喜欢安静地花一整个下午看书,读《飘》,也看厚厚的中国古代笔记和历史人物传记。

      感兴趣的事情有很多,总是跳来跳去的。尤爱旅行,到过祖国边陲,逛过哈佛书店,吹过塞纳河的春风。她的世界洁净自在,每天都被盛大的新鲜事物填满,活得光鲜美艳。

      说起旅行,他们详细地聊起这样的话题。

      “还没走出去的时候呢,觉得世界很大;走出去以后,才发现世界很小。一万公里左右的路程十个小时的飞机就能抵达,只要在地球上就没有什么去不了的地方。”

      许缤纷这样说的时候,手里正在努力地拧着一瓶饮料,赵启平从她手里接过来,“我来吧。”轻轻一扭就打开了,塞回她手里,似乎毫不费力。

      “谢谢。日常规律的生活里,已经早没有了惊喜。只要一个行囊,从周一到周五的平淡无奇里逃脱出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去旅游一趟,又看又玩,真的很舒服很治愈。”许缤纷忍不住地笑,想起自己喜欢的事情,睫毛忽闪忽闪的,眼底有温润的光。

      看她笑得眉眼弯弯,赵启平不自觉地有点嘴角上扬。感觉自己变成了手里的汽水,一下被拧开,刺啦,全身都在冒着幸福的亮晶晶的小泡泡。

      她第一次的自由行,是几个朋友欢天喜地浩浩荡荡地出发,从西藏到尼泊尔,到印度,再辗转泰国,最后至香港。登过高,望过远,穿过树林,走过小巷。遭受过陌生人的敌意,也享受过陌生人的恩惠。不同信仰的冲击,新鲜迥异的城市风貌与民俗,再到好奇惹上的麻烦。赶上了朝圣,赶上了签证没有及时转换的机场延误……

      “真的很有意思。我们能耐心地给自己做份早餐,去晨跑还是打扫一下房间,就顶了不起了。很少有出行的机会,工作太忙,时间不够,假期太短……偶尔有个假期,最后什么都没有做,躺下来想一想就觉得够充实了,已经是赚到了。”

      “假期啊……说起来想抽时间去很远的地方旅行。”

      “什么地方?”

      “嗯……还没想好。总之要很远,要有很高的山峰,山的下面是很密的森林,顶峰上有一些终年也不消融的积雪。”

      “听上去像好莱坞冒险大片啊——太远的地方,一个人会很危险的,冒险家。”

      “所以要拉一帮子朋友。你也可以一起来的……”许缤纷喝了一口饮料,朝向赵启平。

      “好啊,到时一定去……”赵启平还想说什么,却眼看这一段到医院门口的林荫路已经走到了尾声。各自奔赴的方向是向前走向后走。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周五能不能请你一起看电影?”他停住脚步,微微偏转过脸。

      小说和电影里频繁出现的法国梧桐,在上海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出现,成排挺立像坚韧卫兵。白花的阳光从叠叠绿叶中漏下来,温暖肌肤与双目。

      许缤纷稍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去,赵启平比她高出半头,是最舒服的接吻高度,喉结轻微起伏几下,喉咙中似乎能听到“咕咚”声,夏日井水般清爽。她心里近乎无耻地回忆起那晚的半截洁白脖颈。

      衬衣领尖依然是挺阔好看的样子,头发黑得有些发亮。神情之中有一种一目了然的奇异的吸引力,犹如初次照面时那般,是那种她看一眼就莫名觉得温暖的陌生人。他又凑近了一点,鼻尖细密闪烁的汗及唇角上扬得很好看的弧线,都是一个等待回复的姿态。

      “嘀铃铃——”
      骑着细轮单车的少年漂亮地打了个铃,从身边悠然而过,身体隐没入柔丽的光色中。

      拄着助推车的老伯伯如孩童学步,沿道慢腾腾地来回走。中年阿姨提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的都是些筷子汤匙不锈钢饭盒之类的日用品,晃荡出一路的丁零当啷。响声惊动了一只觅食的鸟儿,噗噜噜冲天而去。

      路边的长条形木椅被日常地使用,已经掉了很多漆,老奶奶坐在上面,微笑之下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泽。不懂忧愁的小孙子抱着一筒薯片,咯吱咯吱吃得很欢乐。

      他们看到这对年轻人的时候,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好奇和凑趣。

      阳光在翠绿叶片上折射的点点亮光美好到将人融化,在心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温热地烫着。半晌,她才点点头,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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