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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这一对面,颇感石破天惊,云垂海立。日月更替,光华流转,令他忘却凡尘俗事,仿佛世上已千年。赵启平几乎在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恍惚间,周轲搭上自己的肩膀,走向那个女子,对她说:“这是我表弟,赵启平。”然后转身对赵启平说:“这是小许,你嫂子的朋友。你们认识一下。”

      最初惊诧的表情缓慢放平,回到一贯的聪敏和淡然,赵启平换上明朗笑容:“你好,我是赵启平。”每个字咬音清晰,生怕她听不清似的,带着自己都觉察不出的郑重其事。

      对方冲他亭亭地微笑。眼镜、鼻子、下巴全部近在咫尺,和记忆里最初的样子严丝密缝地重叠。“你好,我是许缤纷。”她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温软曼妙,字字句句如沉香,弥漫过来,仿佛空气也起了涟漪。

      薛莱寻了合适的机会凑过来解释给许缤纷听,一脸雀跃:“刚才那位就是周轲的表弟,怎么样,挺帅的对不对?”

      许缤纷无意识地转头望向立在窗边,同人欢畅交谈的赵启平。他的眉目生的极好,细长而舒扬。单眼皮,鲜红的嘴唇,唇角挂一抹笑。很会穿衣服,深褐色的衬衣和暗色长裤,挺拔蓬勃。在柔和的灯光下站成一道温和干净的风景,不动声色地吸引人。

      第一次见面,她便深刻地记住了对方的名字。他叫赵启平。怀抱着某种,莫名的情绪,深刻地记下了。

      赵启平抬起头,越过对面的人的肩头,小心翼翼地看她。整个晚上胸口一直有一种温暖的情绪在跳动着。在今晚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许缤纷相遇的场景一一事实上他不但想了,还想得挺多:喧闹人群中的擦肩而过,电梯合拢瞬间的惊鸿一瞥,又或是最有可能的,在一座城市里各自生活奔波,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再看过去的时候,直直撞上了对方碰巧抬起的眼。那一瞬间他有点失神,甚至忘了把目光藏起来,他们的眼神就这么交叠在一起。下一秒,两人都微微颔首,很自然地移开视线。

      订婚聚会很完美,人们在一片讨论声祝贺声寒暄声里欢喜散场。同薛莱挥手作别,许缤纷转身就把自己塞进出租车,清晰地报出了目的地。回到家里,伸手去开客厅的灯。

      [我回到家了,准备睡觉。]打了一行字,把光标移进通讯录,选中许母和薛莱,将短信发送过去。洗澡换衣,一番折腾之后,调了一大杯蜂蜜水解酒。倒上床,沉沉睡去。隔着厚重窗帘的窗外马路上,空旷的道路两旁整齐地开满灯。

      一夜安稳无梦。

      强大的生物钟唤醒了沉睡的灵魂。许缤纷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处于失焦状态。喝了酒的隔日清早,脑子混沌一片。被突然炸响的手机铃声拖回现实,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接起来就听见薛莱的声音自那端传来,隐隐约约的满是喜悦:“还没起床啊?这么久才接电话。”

      “嗯,才刚起……”回应得迷迷糊糊,还停留在不清醒的状态。

      “嘿嘿,感觉周轲那表弟怎么样……”

      “什么表弟?”许缤纷根本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晚周轲领过来打招呼的那位帅哥啊。你们还聊了几句的……”薛莱提醒她,“你下午来画廊找我啦,跟我说清楚。就这样,有客人来了,先挂了。”

      许缤纷握着突然挂断的手机,彻底清醒,再也无心睡眠。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垂遮的窗帘。蔚蓝天空格外清透。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一边揉着发酸的脖颈,拖着步子走到了卫生间。

      客厅电视里的早间频道播放着新闻。早晨醒来收看新闻,是生活的固定内容。认识的人听说她有早起看电视新闻的习惯时,纷纷绝倒。很难有人相信,一个娇娇柔柔,浑身散发文艺气息的少女,居然有这么奇异的生活习惯。

      一小座砂锅端然置于澄蓝的火焰上,安静地散发出若隐若现的热气。南瓜切片放入,开始熬煮,很快发出突突蒸汽澎湃的声音。才喝干净一杯温水,突然电话响,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筒对面传来熟悉的温和语调。

      “喂,妈妈……起床了。喝了蜂蜜水,没有难受……不多,昨晚就喝了一点点,应应景……早餐啊?在煮南瓜粥。”许缤纷一边看守着南瓜粥,一边絮絮闲话家常,不多时,已经绕到了吃上。

      “中午想吃什么呀?妈妈给你做。”

      南瓜粥扑扑冒着热气,许缤纷用木勺细细地搅,她兴奋起来:“香橙鸡脯,干烧鲳鱼。啊,还有金丝柠香虾球。”

      许母统统笑着应下:“好好好……等一下,”许父的声音自耳边模糊掠过,片刻,许母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你爸爸说,还要做你爱吃的杏仁豆腐和焖烧牛肉。我看啊,分明是他自己嘴馋呢。”电话那端隐约夹杂着一丝男声的抱怨:“哎呀,这不是蔚蔚要回家吃饭嘛。还不许我沾沾女儿的光啊!”

      许缤纷听了不由得咧嘴笑出来。

      薛莱从小开始学画画学了12年,已经在油画界略有声名。从上海美院毕业后,拿着家里给的支持资金与人合伙办了家画廊,并成立了个人工作室。

      白色基调的画廊,过道两边的柜子上摆满了漂亮得像艺术品一样的书籍,茶水间传来甜点和咖啡的香味。没有客人,整个画廊静悄悄的,员工穿着端庄整洁的工作服,认真敬业地守在工作岗位上。许缤纷一个人捧着书歪在客人休息用的沙发上,看得投入。薛莱接了一通电话要出去一下,原本打算要详细询问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原本舒缓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打着斜斜的角度,透过玻璃给大理石的地面镀上一层金黄色。灿烂日光下,一切安静美好。有人撕破了这片安静,推门走进来。不大的声响,让许缤纷抬起头。她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透亮光芒把那人包裹进去,辨不清面目。依稀辨得那人长身玉立,周身轮廓被镶上金边,又淡淡晕开。

      瘦削蓬勃的身影向这边挪动过来。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手机在这样的静谧里突兀地响起来,在简洁的“嗯”、“好的”之后,把电话挂了。赵启平淡淡扫视四周,目光轻轻地落下来,璀璨笑容缓缓清晰:“不好意思,我以为没有人。”

      一个下午的时光并不漫长,闲散地看看手里的书已经足够打发了。照了面打过招呼,赵启平坐在她旁边,开着iPad不知道忙些什么,偶尔抬头与她说上几句。语调稀松平常,并不显得拘谨,仿佛与她熟识已久。两人低低细细,断断续续说着话,偶尔轻笑出声。

      期间薛莱折返回店里,三个人又拉拉杂杂地聊了一堆。下班的时间看见了薛莱的未婚夫周轲,然后没得选择地被拉去集体晚餐。

      黄昏到黑夜的交界,夕光缓缓收拢。沿街的大排档相继出动,一家接一家亮起店口的霓虹灯。露天桌子边坐满食客,廉价而鲜艳的塑胶椅子围桌摆开。橘黄色的灯泡轻轻来回晃动,底下的人们咋咋呼呼热热闹闹,空气中游荡着丝丝饭菜香味。远远近近亮起的灯火,投下明晃晃的光,照出一个喧嚣热腾的烟火人间。

      四个人围着小小的方形木桌,薛莱说两个男的等会要开车,今晚不点酒喝。于是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清茶,在夏末秋初的傍晚倒也显得格外热情。点菜的时候,赵启平几次侧过脸来询问她的口味,并且一一牢记仔细。

      大家热络地交谈,聊天的话题跑火车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热闹又欢喜。许缤纷被这气氛传染,意兴飞扬,被问到了便热烈回应,扰攘可爱。

      “想不到小许的知识面这么宽广。”周轲由衷地赞叹。

      许缤纷对这个社会的接触面与其他同龄人比要广很多,谈起新闻、经济、娱乐、偶像、电影、文学来滔滔不绝,仔细听她的言语,并非不经推敲的强撑场面。

      薛莱与有荣焉,“嗯嗯”地附和:“蔚蔚阅读面很广泛的,念高中时就发表学术小论文了,她的文章连许多老师看了都很惭愧。”

      赵启平听着他们的闲谈,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但一双透亮的眸子却凝神关注着她。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有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和羞涩。进食很有节制,喜欢吃甜食,筷子在糖醋鱼和香煎藕盒多徘徊了些。懂得照顾人,时刻关注各人面前的杯子是否需要添茶。

      穿梭来往的行人,身旁伙计的传话声,桌上人们的爽朗笑声,空气被催化得越发燥热起来,置身这样热烈的氛围里,额头也冒出细密的薄汗。赵启平脱掉外套,潦草地搭在旁边椅子上,解开衬衣领口的两粒纽扣,露出白净的脖颈和一段诱人的皮肤,隐约看见锁骨。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洁白修长,灯光映出指甲椭圆的弧度,一连贯的动作十分好看。

      不经意的一瞥眼,让许缤纷的心跳漏出重重一拍。这本是不值一提的琐碎,却突然让她害羞起来,莫名其妙的,过后又觉得为此羞涩的自己实在有些猥琐,便突然说不出话来。她轻轻转开了眼睛,圆瞪着双眼专注地望向虚空中的某点。

      “小许?想什么呢?”赵启平伸手在她眼前晃几下,“是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啊,挺好吃的。”许缤纷条件反射地否认过去。

      赵启平搛了一筷子的肉丝放在她碗里,露齿笑了起来:“这个京酱肉丝啊是这儿的招牌菜,我们每次来都会点的。你试一下,很好吃的。”

      异性间互相搛菜的亲密举动,本来多少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暧昧和温存。但他却做得不叫人别扭。他的笑容明晃晃的,表情细节和举止幅度都自然得不得了,是非常光明而又磊落的。

      “嗯,谢谢。”许缤纷夹起来尝,酱香浓郁,甚有嚼头。这样的店面装修虽简单,菜肴却是口味精致不输高档酒店。觉得点头微笑好像还不够,又认真地补充道:“真的很美味。”

      赵启平细长的眉眼轻挑,似乎很开心她所给予的肯定,看准她的口味,又体贴地搛过去放进她碗里。

      薛莱以手支颐,视线不断在两人之间反复游移,不禁笑眯了眼。她转过头朝周轲勾勾下巴。周轲笑笑不多言,搛起菜送到她嘴边,她张嘴就吃。

      饭后,赵启平提出送她回去,拒绝难免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就得体地笑笑,“那麻烦你了。”

      车子一路开得稳。许缤纷摇下半截车窗,向外观望。风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吹着她的脸,层层叠叠的凉。红灯的时候,赵启平关上了车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样吹风对身体不好。”

      她忍不住侧过脸去打量驾驶座上的人。他的眸子,狭长,乌黑。嘴唇线条相当迷人,下颚坚定有力。肩线利落,脊梁笔直。简单一件白衬衣整齐服帖地束在长裤里,被头顶灯光映成温暖橘色。内心忽地受到细小骚动,有种说不清楚的柔软又雀跃的奇妙感觉。

      她从小就钟爱穿白衬衣的男子。许父经常穿一件白衬衣,干净妥帖,眉目疏朗。清晨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晃动在脸上。他立在案几边上,许母白皙温柔的手指,默默地抚平衣服上细微的褶皱,一遍一遍整理他的衬衣领口。他轻轻抱了抱妻女,走到了屋外。小时候世交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小哥哥,十来岁的青葱少年,穿白衬衣的样子光鲜蓬勃,赏心悦目。

      感应到她的目光,赵启平忍不住嘴角轻扬,他转过来问:“你要听什么歌,自己来找。”

      许缤纷闻言翻找起来,翻到了一张小野丽莎的专辑,眼睛里燃起一小簇光,“这个。”把唱碟放进去,慵懒柔软的嗓音响起来,盈满整个车子。

      赵启平挑起好看的眉角,欣喜道:“你也听小野丽莎的歌吗?有品位。现在好多人都不怎么知道她。”

      许缤纷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嗯,我特别喜欢。她的歌声很自然,曲风也很独特,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就是可惜了,近几年没开过演唱会。我还没听过她的演唱会呢。”她的反应让他忽然升起一股知己之情,整个人也变得体贴柔软起来。

      在很短的时间里,两人一来一往讨论起小野丽莎的《蓝色夏威夷》,《卡瑞欧卡巴西爵士》。渐渐地,交谈随意起来,一会儿谈能剧,一会儿谈正冈子规的俳句,一会儿又聊起王小波。一路畅谈,乐此不疲,脸上都挂着轻松浅笑。

      车子停在楼下。许缤纷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着车内的赵启平,礼貌地想要告别,“今天谢谢你,再见。”

      “说再见就还是有下一次见面吧?”

      “嗯?”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赵启平那双乌黑的眸子在黏稠的夜色里灼灼发亮,“我一直不太相信偶遇这种东西。方便就交换电话给我吧。” 顿了顿,轻声笑笑:“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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