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初相见》最是橙黄橘绿时

3、第 3 章

　　窗外的日光透射进来，微小尘埃在光柱里毫无灵魂地缓慢旋转。开始上班有半个月了，工作不闲不忙有新鲜感。

　　打印机咯吱咯吱响，缓慢地吐着纸张。利用这个空隙，许缤纷回复微信——[今晚有时间啊，你选好聚餐地点了发给我。]薛莱回复得很快，发来了位置。

　　夏日总是格外绵长。天光依旧大亮。洁白的窗帘飘起，向晚的炽热光线倾泻而至。这个时间点，所有人准时下班。年轻的医生个个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为了集中解决个人问题，今晚院里举办振奋人心的联谊聚会，造福广大单身男女。

　　已婚的医生窃窃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主任笑着问:“赵医生,你不去吗？”年轻女孩们顿时手忙脚乱地收拾桌面，但心思完全不在手上，她们满脸红晕两眼冒光。

　　性格迷人，内敛温和，受领导器重。单单“外表出色 ”这一项，就可以让所有男人黯然失色。关于他的种种新闻不需刻意探问，大家都知道。感情空窗两三年的传闻，已经让医院不少姑娘兴奋欢快，跃跃欲试。

　　赵启平扬了扬手中的病例，“我这还有得忙呢，就不去了。”

　　“赵医生，大好时光不可辜负啊。”
　　“就是，我听神外科的杨医生说，他们科的杜美人也来了。不去可惜啊。”旁边有人怂恿。

　　赵启平笑了笑，眼神垂了下来。心里却想——便是来十个杜美人都不及我想的那一个。同事挥挥手，走出办公室，顺便带上门，四下安静一片。赵启平打开台灯，垂首伏案。

　　许缤纷到了那里，终于见到薛莱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周轲。对方是笑得非常温暖又明亮的一个人，年轻又稳健，眼神举止是见过世面后洗练下来的内敛，不张扬的，得体的。难怪把薛莱迷得神魂颠倒。

　　大家随便寒暄几句就熟络起来。一开始不热闹，后来渐渐开始有了话题。

　　薛莱斜着脑袋看向周轲：“真不错。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这家私房菜馆操作方式独特，不对外公开营业，只接受预订，只做应季的菜肴。门面不大，但胜在菜肴小巧且丰富，吃着很舒服。

　　“噢，是我表弟推荐的，今晚的位子也是他帮着预定的。我哪里知道这些地方，平时随便吃吃就行。”

　　听周轲提及他的表弟，薛莱对许缤纷挤眉弄眼，透露出满满的玩笑意味，她可是一直暗搓搓想介绍两人认识。偏偏对面的当事人之一明显兴趣缺缺，只专注于碗里的饭菜。薛莱立时意兴阑珊，挫败地叹气，宣告偃旗息鼓。周轲不明就里，不过看着好笑，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眼神中透露出温柔颜色。

　　蝉声长久不歇的季节里，植物躁动疯长，满眼都是盛夏抑制不住的绿。

　　转回视线，靠窗边的咖啡圆桌上，午后的灿烂光线照耀着白色的瓷杯，映射出一圈茸茸、柔软的金光。开着冷气的室内，赵启平穿一件格子衬衣，勾勒出利落的背脊。

　　赵母在饭桌上提及相亲事宜的时候，赵启平难免有些惊诧。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向来开明，从不干预他的感情问题，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自由。

　　赵父扶了扶眼镜:“是老张的一个亲戚托他来说的。都在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好推掉。你去见上一面,无论如何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大人不干涉。回头你加下人家的微信。”顿了顿，“听说和你念过同个高中，你有印象吗？”
　　赵启平垂下眼帘，认真思索起来。

　　金属小勺碰撞瓷杯的声音颇为悦耳。下意识地抬起头，赵启平看向对方的脸，微信里温柔沉静的脸，就这么突元地从他的回忆里,一下子跳进了现实。

　　“我入学的时候，赵师兄就毕业了。不过学校一直有师兄的传说，我们老师提起你也是赞不绝口呢。师兄可是我们不少人的精神偶像。”

　　每届的校园总会涌现出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在球场上鲜活奔跑的蓬勃少年，或是轻易在各大竞赛中得到耀眼名次的模范生。在赞美和注目中成长的他们，是毫无悬念的行走的舆论焦点。

　　而中学时期的赵启平就是二者的结合，或者更甚。五官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鲜明轮廓，性格明朗，学过书法篮球打得极好。无论家境、长相还是成绩，都有着傲人的资本。他的优秀和强大可以压倒所有人。老师们至今提起这个锋芒毕露、处处优秀的学生，仍交口盛赞。他也曾几次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母校参加校庆晚会，毕业多年仍为学弟学妹们提供丰富谈资。

　　“我在舅舅家里看到你们的合影，认出了师兄，所以缠着舅舅介绍我们认识。”高中的小女生，正是情感泛滥的年纪，在校庆晚会上的惊鸿一瞥，就叫她心生倾慕。

　　赵启平露出恍然的脸。难怪下力气回想，如何都刨不出和父亲同事的外甥女有关的细节。

　　“师兄，不会介意吧？”

　　赵启平扯开嘴角，轻轻笑了出来：“当然不会。”

　　咖啡已经续了一杯新的，热气在杯沿温吞地氤氲着。赵启平打起精神继续应付客套。聊完了高中学校的变化，聊完了彼此的大学，话题一直都很合拍，气氛也很好。对方好像也很喜欢他。
　　一切都很顺利。

　　“可以问一下师兄现在有女朋友吗？”对方用怀有期待却又并不确定的语气。
　　“没有。”

　　对方兴奋的笑容才刚刚绽放，赵启平接着说——
　　“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金属小勺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咖啡冒出圆滚滚的白色雾气。勤勉的服务生正在仔细擦拭吧台，有新客推门进来，清秀的面孔迅速挂上职业的笑容，说着“欢迎光临”。

　　“——而且喜欢了很久。”

　　意料之外又直截了当的回答，终结一切有可能继续的话题。

　　滚烫的开水倾注而下，灌入莹润细腻的白色瓷杯，体态优美的胎菊悠然升浮，红色的果实逐渐绽放饱满，色泽温润而剔透。

　　许缤纷捧起瓷杯朝茶面吹了吹气，小口啜饮，放在一旁。打开电脑，开始在新建文档里飞快打字，然后点击保存。接着又浏览了几个固定网站。做完这些，眼光扫过墙上的钟，已是五点二十七分了。一天的工作要翻过去了。

　　早已是夏蝉喧鸣归于平静的九月末。赵启平一边走出办公室的门，一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发送了出去——[我提前下班，现在准备过去]，并不时抬头和逢面的人打招呼。穿过长长的走廊，直直左转，迈出两条长腿走进电梯。

　　“叮咚——”一声，电梯停定。赵启平抬头望了望楼层，眼神晃到了走进来的人。微微怔了一下。

　　电梯滞留第13层。等待下落的时间绵长缓慢。许缤纷低头摆弄手机，百无聊赖，以翻旧照片为乐，消磨时间。然后看到那张照片。里面的自己是青涩而稚嫩的模样，有点不自然又开心地对着镜头笑着，露出一点点牙齿。背景是光影斑斓、人群扰攘的酒吧。
　　四年前的记忆里，有一场放纵自由。

　　这里是和喧嚣校园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明亮，热闹。霓虹彩灯发出诱惑的亮光，通往酒吧的大门像五光十色的旋涡，吞没掉光鲜美艳的男男女女。

　　两双同款的小白鞋，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长腿，纤细的腰肢儿。将目光游至它们主人的脸，小脸粉红仿若雨后桃花。有路过的男人对她们吹起口哨，惊艳的目光不加掩饰。许缤纷和发小在酒吧门口站了良久。两人看向对方，眼神隔空短暂交流，嘴角渐渐溢出一抹坏笑，最后坚定地点点头，一头扎进旋涡。

　　帅气的调酒师，震耳欲聋的音乐，驻唱飘忽的嗓音，金属嘶嘶的破碎音。强烈的节奏贯穿身体，在酒精热度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且陌生，怎么也看不够。灯摇人晃，所幸她还不至人事不省。许缤纷架着死沉的发小，双腿有些发软，迈着微颤的步伐移动到路边，站定，摇手招车。

　　有人在身边问，“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们一程？”回头眯了眯眼，只见模糊的轮廓，挺拔修长。

　　从小跟着许父看法制节目的许缤纷，被脑海里闪现的妙龄少女惨遭不测的骇人听闻给冻出好几个激灵。她汗毛倒竖，摆摆手，艰难又快速地把发小塞进出租车，连同她自己，扬长而去。

　　叮——
　　电梯门毫无灵魂地张开。许缤纷抬起眼皮，把手机放回包里。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一脚踏进电梯。

　　赵启平挪到了边角。下了班的年轻女孩们，笑笑闹闹涌进来。电梯一下子被填得满满当当。神外科的杜美人被女孩们兴致高昂、低笑着推搡到赵启平身边。她抬起头，欣喜又害羞：“赵医生，恭喜你。”

　　新鲜出炉的主任医师，才三十一岁，实在少有。偏又生得光鲜亮丽，笑起来的时候明亮到仿佛能焕发出盛阳的光芒，十足像招摇的君子兰。

　　她的目光一触及对方的脸庞，嘴角笑成一副不胜凉风的娇羞模样。大家目光炯炯，脸上浮现出一种好奇的雀跃表情。

　　“谢谢。”短促干脆的回答，勾划出客气而有分寸距离。果然，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眉眼，平时不管对谁都很温和，偏偏对上企图靠近的女子，就会形成稀疏清冷的气场，那是一个无法被进入的世界。这个好不容易才能尝试鼓足勇气的漂亮女孩努力微笑，依旧难掩失落。

　　灯火通明的广场洋溢着欢腾，地标建筑霓虹闪烁，地铁带着白光哐当哐当在地下隧道里呼啸而过。人们在浓郁的夜色里穿越车流和人海，欣喜奔波。

　　薛莱和周轲的订婚聚会热闹扰攘，人们说说笑笑乱成一团，四处充盈着祝福的话语。薛莱一眼瞧见了许缤纷，从人群中跳出来，高兴地抱了抱她：“蔚蔚，你来了，真好！”

　　“看把你欢喜的，高兴坏了吧？”

　　“高兴，我做梦都想嫁给周轲呢！”

　　周围稀稀拉拉地起哄。薛莱柳眉一挑，勾起下巴扫视一圈，得意极了。

　　“老周啊，管管你媳妇儿，快闪瞎我们的眼了！”有人受不了大叫。周围发出一阵大笑。

　　“要幸福啊！”薛莱一副幸福满满的元气模样，把许缤纷的情绪也渲染。

　　“嗯，你也要一样啊！”薛莱大声回应着，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走到人前，热烈地介绍。

　　赵启平推门进来时，一派觥筹交错，杯盘喧闹的光景。视线掠过客厅里的一拨拨生熟面孔，然后停在某个地方。他看见薛莱身旁坐着一个明媚女子，气质有些谪仙出尘。静静坐着，低垂着眸子，只那点余光便生出了百媚。

　　意识到有人进来，女子螓首微抬，露出修长光洁的颈项，又软又长的羽睫下眸光清清亮亮，仿佛镶嵌上一颗颗碎钻，流转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美感。

　　这一对面，颇感石破天惊，云垂海立。日月更替，光华流转，令他忘却凡尘俗事，仿佛世上已千年。赵启平几乎在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