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初相见》最是橙黄橘绿时

2、第 2 章

　　吸顶灯洒下的灯光明净柔和。

　　客厅永远被何姐打理得干净整洁。南面是落地玻璃窗，隔着廊道，正对一院子的芬芳。案几上的杯盘茶盏、瓷器摆件和新鲜水果被收拾得很妥帖。许母心思剔透，有时会剪下院里的花枝，细细挑拣出一二枝，斜插在白瓷花瓶里，摆到案几上。

　　一家三口晚饭后聚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闲闲聊天说家常的习惯不曾改变。许缤纷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父母中间，讲旅途中的新鲜事。尽管累了一天，许父还是听得认真，不时提问，有时哈哈笑一阵。赵母在旁微笑倾听，时时起身为父女俩添茶。

　　许缤纷出国这几个月，家里就夫妻二人和一个保姆住着。许父有时忙起来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屋里难免冷清。女儿这一回来，家里又盈满脆声笑语。

　　到最后，许父喝了一口茶，徐徐放下茶盏道：“蔚蔚，你先休息一阵子，倒倒时差。也好好陪陪你妈妈，她整天想你想的哟……等过段时间再去上班。”转而又笑：“你喜欢去哪里上班呀，爸爸给你安排。”他们这样的人家，安排个工作不会有难度。

　　许缤纷点点头应下，甚是乖巧。

　　周末的时候许缤纷和薛莱穿梭于各大名牌店，兴致满满地挑选着新款鞋子和衣物。

　　两人初中、高中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读同一个班级,性格相仿，自然而然就结成了瓷实的闺蜜关系。手牵手结伴去洗手间，分享同一瓶汽水，周末背着书包挤在小小的格子铺里，猫腰寻找同款手链。

　　薛莱一面挑选衣服，一面絮絮讲感情近况。说来故事充满浓郁的电影色彩。有一日，警察在大街上围捕嫌疑人，川流不息的路人把警察和嫌疑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嫌疑人狗急跳墙，竟冲向围观人群。原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人群立即如摩西开海般退开。

　　薛莱提着超市买的日用品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席裹进欣喜奔波的人流。正努力拨开一层又一层丛林般的围观人群，忽地人群散开，只见一男人跟没长眼睛似的直冲过来，将她撞倒在地上。再然后男人就被追上来的警察扑倒死死压在身下。后来就是那个警察走过来慰问她，坚持要送她去医院。原本受惊嗔怒的薛莱，一对上那人的清亮的双眸，立刻涨红了脸颊，不知所措。

　　“那你没事吧，伤到哪了，我看看……你怎么没和我说呀！” 许缤纷又惊又怕。

　　“蔚蔚，对不起啦，我怕你们担心嘛，连我爸妈都没说呢，你看，我已经没事啦。”薛莱两眼贼亮贼亮的，激动到双颊绯红，“我觉得他真的好帅啊，和大学里那些小鲜肉完全不一样的成熟味道呢！”

　　巧的是，又过了几日，薛莱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酸奶，结账时转身与那人碰上。彼此惊喜，坐在窗前闲聊起来，到最后谈兴未尽的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在微信里继续你来我往。

　　“从此就建立起了深厚的……”许缤纷揶揄道，两个人笑成一团。

　　薛莱低头试鞋：“房子整理好了吗？”

　　许缤纷经得父母同意一个人搬出来租房住。就在繁华居民区，公寓的旁边就是地铁站。小区的环境很好，看起来安静整洁。房子在五楼，朝南向，宽敞亮堂，做过了简单装修。房东和善，租金合适。

　　“嗯，全部整理妥当了。” 许缤纷随便挑货架上的鞋子，朝向导购员：“麻烦你，这个款式拿双36码的给我。”

　　“叔叔阿姨真舍得你搬出来啊，他们那么宝贝你。”

　　“我爸妈总不能陪我一辈子。再说了，家里远，上下班不太方便。我们都说好了，工作日住租房这边，周末回家住。”许缤纷把试好的鞋子递给导购员，“我就要这双，麻烦帮我包起来。”

　　薛莱表扬：“真是孝女。那以后可就要多多上门叨扰了。”

　　“别，我只招待正经人。”许缤纷用红果果的嫌弃目光反复打量她。

　　“讨厌。”薛莱扑过来和许缤纷缠在一起嬉闹着。

　　樊胜美翻出价格标签眼神飞快掠过又塞回去。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被上面的数字震到。她暗暗翻白眼，这些店都是卖个牌子，价格偏高，不是她能消费的。果然，只能来这里过过眼瘾，然后上网买一堆廉价服装填充衣橱。

　　眼角余光掠过旁边落地玻璃映出的曼妙身影。她早就注意到许缤纷和薛莱二人了。年轻姿色，脸上充盈着自信和鲜活，在奢侈品商店随意自如地调笑，试穿，刷卡，眼睛眨都不眨，没有半点畏缩可笑和装腔作势，举手投足间闪耀着大腕般的光芒。这样的场景灼得人心疼痛。有些人生来就过着精细而昂贵的生活，真叫人嫉妒。

　　上海最昂贵的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他办公室大桌子对面的沙发上，悠闲笃定地看着窗外高架上光影摇曳的车流。

　　圆润的主妇热火朝天炒着菜，菜的分量很少，她在翻来覆去抱怨上涨的菜价，和这个月超支的水电费。

　　拎着大牌包包的年轻白领，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咬牙切齿地用力挤进地铁车厢……

　　每个人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相安无事，顺理成章地行进。
　　命运的巨大齿轮发出咔嚓咔嚓生硬的咬合声，把所有人的生命牵引着、席裹着，浩浩荡荡义无反顾地超速旋转着，永不休止，不可逆转。

　　等待电影开场的时间里，两人坐在供客人休息的卡座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来往的人很多，三三两两说笑着从身边过去。

　　薛莱百无聊赖眼神乱飘，漫不经心地掠过浓情蜜意的情侣，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眼神渐渐聚焦在斑斓的海报墙上，喃喃道：“好像啊。”

　　“什么好像？”许缤纷不禁好奇，她顺着薛莱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一副色彩硬朗的宣传海报上。是苏有朋导演的作品，《嫌疑人X的献身》。改编自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同名小说，她倒是看过小说和日版的电影，印象颇深。海报上的男人有着极其清隽的五官轮廓，疏朗的睫毛覆盖下来，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上次聚会见到周轲表弟，帅的不要不要的。这么一看的话，表弟和王凯长得蛮像。”

　　许缤纷噗嗤笑：“喂，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这样花痴真的好吗？”

　　薛莱眼珠稍微一转，愉快地怂恿：“我觉得你和他气场挺合的，也许可以发展一下。他条件真的很好，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医师了。怎样？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还是不要了吧……副主任——年纪不小了吧？”许缤纷噙着吸管，把含着的可乐咽下去。

　　“才三十一……哎，检票了。”薛莱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啪——
　　一秒间，全场灯光熄灭，等待中的观众兴奋欢快，眼中闪烁出期待的光芒。在冗长的远景片段后，主角的醇厚男声翩然降临，全场顿起骚动，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声。薛莱压低声音，但是依然无法掩饰口气里的激动：“啊……欧巴欧巴——我政宰欧巴好帅——”

　　电影开场已经五分钟了。左手边的座位上仍然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赵启平不急不忙地划开，耸了耸眉角。左看右看，看了又看，微信里都透着一个简单明了的信息——他被放鸽子了。

　　禽兽，要不是看你一副我失恋了全世界都不爱我的样子，我才不会浪费大好周末陪你看电影散心。现在前女友勾勾手要求复合，你又屁颠屁颠跑过去。

　　目测从这里移动到过道的距离，需要经过校服松垮的学生男、捧着爆米花的闺蜜组合、咕噜噜喝可乐的眼镜男以及手紧紧牵着的棒球服情侣。过程是显而易见的麻烦，赵启平只花了一秒种的时间，就推翻了起身离场的打算。

　　电影进行到男女主角在酒吧里重逢的情节。震动神经的4D影像逼真展现眼前，热烈欢腾的音乐灌进耳朵，连空气都好像有了香槟沁人的味道。

　　记忆叫嚣着翻涌上来，那些重温过无数遍的影像意境，像搭积木一样重新构建起来。一切都太过真实了，仿佛转身即刻能走进那个觥筹交错，人声嘈杂的场景，连皮肤上的轻微灼热都那么清晰。

　　在很久以后想起来那个初见的场景，也不过是那样的平淡且普通。没有任何的异常和征兆。有朋友相邀，他欣然前往。眼睛扫视一周算是和卡座的每个人打过招呼。往后倒在沙发上，随心地张望，目光焦点落在某个地方彻底移不开。

　　混杂陌生与热烈的空间，迷乱的灯光，酣畅的人群。青葱婉丽的少女夹杂其中，脸上挂着随意的表情。她的肤色白皙几近透明，红唇小嘴，媚得是那么惊心动魄，勾唇一笑，天地顿然失色。

　　有些人，第一眼就看到心里去了。

　　赵启平已经感受到胸腔里欣快地燃起一小股轻盈的小火苗。他那时候还太年轻，及时享乐，放纵自己的欲望，看上去活得随心所欲。

　　还没想好该怎么搭话，看见她架着一个女子离开，便灌了一口酒追了上去，全然无暇顾及身边朋友的惊异。刚走到门口，看见她勉力支撑着酣醉的同伴，在路边打出租车。不迟疑不停顿，加快步伐上前关心：“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对方喝了酒小脸扑红，有些迷惘眼神却还是很清明，眸子湿润得仿佛能眨出水来。赵启平只觉一股燥热逆着气血从脚底升到胸口，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跃动。

　　她愣了一下，摆摆手钻进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车子扬长而去。赵启平暗暗想：下次遇上应该多和她说几句话呢。不过并没有如期望般再次相遇。问遍所有人，大家都对她印象颇深，可是没人认识她。这个女孩子的一切都犹如谜团。

　　后来和有着相似眉眼的女子交往过，也牵手，拥抱，接吻，做情侣会做的事。心里却依旧很空旷，不着不落。

　　他总是淡淡的。以致于前女友离去时，眼角垂挂泪水幽幽道：“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这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伤害。他觉得歉疚，再不敢轻易谈情。兜兜转转，诸人过眼，他的目光不为谁停落，也不迎合谁的讨好暗示，心意专注投入事业。而这样内敛温和的男人，在所有女孩子心中，变得更加闪光起来。

　　排山倒海的掌声将放映厅彻底湮灭，灯光再次亮起。在眼睫感受到强光的刹那间，赵启平才大梦惊醒般定睛看去。荧幕当中只剩下寥寥的片尾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