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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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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是流水一般过去。
我常觉得自己是个惯会漂泊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来,又不知从何处去,唯一记得的似乎永远是在路上。在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家住下了,有时会觉得仿佛在这儿度过了半辈子,回头掐指算算才不过一个星期。有时觉得从醒来到睡去,生活也忒漫长闲适,眨眼间却是一天已经过去。
小星是个有趣的孩子,尽管我不爱和孩子打交道。初见时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圆圆的脸庞黑黑的,脑袋大,身子却瘦瘦小小。明明是贪玩的年纪,她却不爱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总是躲在角落里看书。等到我走近了,却又把那些书藏在背后,唯恐别人看了去。我若是偶尔欺负她一下,表面上她依旧温顺,可过了些时候总会记得使个绊子还我,这让皖娘很头疼。小星的阿娘单名一个皖,我便随着街坊喊她作皖娘,她也为我去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不知,正是因为刚见面时她问什么我都答作不知。皖娘说,她只盼着小星成长为一个简单快乐的孩子,我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帮着皖娘整理衣物的时候在箱底无意间看见了小星藏着的书,原来是月华公主的话本子。写她的容颜如何美丽,写她的谈吐如何优雅,写着多少才子将她爱慕。在别的孩子还嬉笑打闹的年纪,小星就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她的心事里藏着一个梦,梦里面是将年华活成传奇的公主,她有时会对着空气发呆,然后独自羞赧地笑着,有时又愁眉紧锁地晃着脑袋。
有时候她也会孩子气,在角落安静地看着伙伴们热热闹闹地玩着游戏,可是等他们来邀请她时,偏偏又扭过头去。“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我问道。“太幼稚了”她装作蛮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她又明明是个孩子,闹起来的时候会反复念我的名字,“不知不知不知不知不知~”,然后笑得在床上打滚,只是一见到皖娘,便又恢复了安安静静温良贤淑的小淑女的样子。“这是个早熟的孩子,她们可以变得聪明,却很难做到简单”,我看着皖娘的耳旁长出了一根白发,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这些日子又迷上了猫儿狗儿,唉,说过几遍了玩的又忘了时间”,皖娘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朝着屋外又多看了几眼。
“也该开饭了,我去叫她回来”,我扶住她的肩,好声劝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对于小星莫名地偏爱,正如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时给我带来的没来由的触动,她喜欢鸟儿,花儿,草儿,树儿,着迷于任何与自己不一样的事物,满怀热情与希冀。年纪小的时候喜欢一样东西是多么简单,长大了些喜欢一样东西又是多么难,我怀揣着小小的私心,尽管知道这可能对她不好,却还是想要给予这个孩子力所能及的任性。
小星穿着一身红衣裳,虽然缝补了几遍但看上去依旧整洁。她像只小动物似的蹲在那儿,盯着眼前漂亮的小动物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我悄悄地走近,那只动物瞄的一声盯住了我,白如雪的柔软的长毛,眼睛一金一蓝,脖子上系了根锦带,正中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铃铛,
“这不是?”我想起了自己醒来的那一夜。
“顾哥哥,你来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小脸儿笑得红扑扑的。
香气总是先人而至,那夜寒风中的浮动的暗香又一次萦绕鼻尖,一身白衣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冠上的明珠在阳光下光彩四溢。他缓缓蹲在了小星的身边,也不管那长长的白色狐裘拖在地上沾了尘土,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猫儿,“知道知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要是不来,你怎么回家呢?”
那猫儿瞧见他就软了脾气,一人一猫黏作一团,竟分不清是人是猫。
“小星,回家吃饭了”,我绕开了一旁两团毛茸茸的东西,扯了扯她的小辫子。
她似乎吓了一跳,等回头发现不是皖娘,松了一口气,“好姐姐,我就再和知道玩一会儿,就一小小会儿,行么?”每逢她叫我姐姐,我都祈求自己能够无灾无难。皖娘看上去温柔似水,骨子里却是个极有主意不妥协的,其他事还好,到了小星这里,有时我也小心附上几句她过于严厉的话,她总是一脸凝重地说,“这事儿还请姑娘莫管”。“我可对付不了你阿娘”,我推开她小小的拥抱,无奈回道。
“不知不知不知不知,我不和你说话了”,女孩闹起了小脾气,撅起嘴将脸侧向一旁。
“不知?”旁边的男人轻抚着猫儿的头,仰起脸来看我。
他长得很好看,刹那间我明白了小星的不愿离去,总有几分是为了她口中的顾哥哥。
所谓好看,是一种很微妙的界限,既非人群中一眼便能寻见的惊艳,却又总让人想要多看几眼。我说不上来他的脸上有哪些五官生的完美,组合在一起偏偏恰到好处。他像是一尊细细烧制的上好瓷器,出于名家之手,养于深闺,好看的不张扬,可惜的是秀气有余而俊朗不足。这样的男子若是在书肆琴坊,布衣加身,便是那话本子中被姑娘爱慕着的好郎君,可偏偏配的是冠上的明珠与价值千金的狐裘,便有不足之嫌。我听他那声音教人也是如沐春风,若是以貌取人第一眼看来总归不太有男子气概,心里嘀咕着“小星若是长大后要寻个郎君怕是还要多加历练”。
“你叫做不知么?我的猫儿叫做知道”他倒是没有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冷眼待人的坏毛病,腆着 脸笑道,那猫儿也是通人性,瞄的一声算作回应。
“小年前夜我们似乎见过”,他见我沉默,便放低了声音好心问道,“小星,你这姐姐莫不是个哑巴?”
小星咧开了嘴笑,“她啊,才不是呢,不是个哑巴,却是个笨蛋”,这丫头在用不上我的时候倒从来不给我留情面。
她的顾哥哥也一同笑了,虽然看不出年纪,但这一笑却也意外地带着些狡黠的孩子气。
他嘟囔着缓缓起了身,大抵是说了些年纪大了蹲久了腿麻了之类的废话,“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我心里寻思。这男子拍了拍狐裘上沾着的灰尘,又重新将系带打了个精致的结,正了正头上的冠,方懒洋洋地一派娇弱地抚着肚皮说道,“小星,我也饿了,今天先各回各家,过几天我再带知道出来陪你玩”。
顾哥哥开口了,这丫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临走时他又关切地看了我两眼,“既然不是哑巴,姑娘为何一言不发,怕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这厮特么废话真多”,我一贯没什么耐心。
“在下顾梦,我这猫儿知道同小星有缘,若是得闲,姑娘也可带小星来我府上,正阳街上朱门前蹲着两头石狮子的便是我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