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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你懂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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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个学生跳楼之后,学校老师们都陷入一种奇怪的态度,一方面像是委婉劝解,而另一方面又像是恨铁不成钢,但毕竟这些事情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传言那名学生的家长在学校妥善商谈下有了好的处理手段,家长那一方面表示是儿子得了抑郁症没有重视,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话原模原样被学校的人传来传去,结果全校上下都知道那个学生是因为学习成绩压力太大而受不了跳的楼,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传起来那个学生有考试作弊的恶迹,说他人品有问题,小气又阴郁,有时候开个玩笑都会大发雷霆。
归根结底,那原来就是个神经病。
“我跟你们说那个张远至啊,也就是那么小气的人才会得个抑郁症,不就是学习成绩不太好吗?犯得着那么矫情折腾自己,看看这都折腾成什么事了,学校名声不好听,连带着自己啊,搞不好就残废了。”前排有学生在下课时间又讨论起这个事。
“就是啊,根本犯不着。”有人感叹。
“要我说,该不是他以前的成绩都是抄的,上了高三不是抓作弊的越来越难了吗?是不是上了高三之后没有抄袭的机会,成绩一路下滑,自己受不了才会逼得自己抑郁啊。”
“喂,你们别说了。”周立清小声说。
“周立清,我们说我们的你插什么话啊。”有人不满。
“别人都那样,你们还好意思说这话吗?!”周立清冒火。
“我就说怎么了,周立清你管闲事上瘾了是吧?得抑郁症的又不是你,别那么玻璃心!他得抑郁症我们还不能说了是吧,这是个这么矫情的病吗?!”
“你咬着矫情两个字不松嘴,矫情的是你吧。”有人站起来反驳他。
此话一出,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都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场荒谬的争吵。
吵架这种事情在学生时代常见得很,他们习以为常,不习惯的只是吵架的人。
站起来的人是龙深,是那个不论天崩地裂只会顾着自己的龙深。
“龙深你凑什么热闹。”看不惯她的人也站起来反唇以击。
“那你说话也是来凑个热闹了?那你管我干嘛?”她不以为意。
“你……”
有人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开始站起来打圆场:“我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龙深错愕:“随口说说?有理有据的怕是别人不信你的话是吧?”
流言蜚语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但是这风吹过什么些地方可就没人知道了。
就像他说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谁又知道多少人的随口可以歪曲真相。
周立清找到龙深的时候是在行政楼的阳台上面,人少,隔着玻璃看见不同于教室的广袤天空,说实话周立清是真的没有想到龙深会为张远至出头,这件事情太广为人知,一时间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作为朋友,周立清除了独善其身所能做的不过是苍白的与人对峙罢了。
而龙深这样凉薄的性子,能帮他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可不是像蔺怀森之流那样和她那么熟识,也不过是同班同学。
“谢谢。”他诚恳道谢。
“他跟我提过你。”龙深没有回头。
“什么时候?”他问出口才发现这问法多无聊,但是她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周立清同时也发现自己这个好友,他其实能理解的只是他愿意让他看到的那部分。
龙深认识张远至的时候,正好是高二最后一个学期的暑假。
她去认识的咨询师例行做问题回馈,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见徘徊犹豫的张远至。
她不认识他,却反而被人认出来:“你是十九班的龙深?”
在这种地方被认出来,的确尴尬,但是龙深暂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点头。
张远至没有露出其他奇怪表情,而是像是释怀似的松口气:“太好了。”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他口气带着恍然,神情像是误入秘境的无力。
张远至是个随和的人,声音很平稳,谈起自己的家人也是带着温柔的口气:“我家的爸妈总觉得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担心得不得了,非要我来找熟悉的人做做心理疏导,我自己我还不了解吗?他们也太多虑了……”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龙深问。
他沉默了半天,然后开口:“龙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高三以后会怎么样?”
“好好复习,然后高考,上大学。”
他苦笑:“真是……普通的愿望。”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如此坦然说出口,翘起腿坐在花坛边看着天,“我不像你,我的成绩一般,没有好到独占鳌头,家境一般,啊......我不是说我不喜欢我的家,而是客观评论罢了,这里的一般是指我的家庭不能为我的未来添砖加瓦,而且我也算不得聪明。”
“可是啊,我身边的人总是说我不是愚笨,而是太随意没有努力,可是什么样的才能算做努力呢?我明明在尽我所能的学习,可是爸妈老师都说我还是没有努力,他们说有的人能学得食不下咽,有的人掌握方法一路高升,说我不够努力,所以我还要努力。”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他们说得那么努力呢?”他问龙深。
“我家不重视这些东西,所以我只是尽力。”龙深回答他。
他笑:“周立清也是这么劝我的,他要我别太在意别人的话。”
“周立清?”
“嗯,他也是你们班的对吧?他成绩很好,和我不同,脑子很聪明。”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龙深说。
张远至却摇摇头:“不是的,不一样的,起码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不一样的。”
后来龙深在暑假里常常遇见这个笑得有些教人心疼的人了,他们交谈的时候,他说的话含义太深,或者说是自己理解得太深刻,龙深能明白他的无奈,却不能明白他一直在执着于什么,让他不肯跟随自己脚步走过去。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那个咨询所,他满脸阴郁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见她来的时候,硬生生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我爸妈他们不让我来了,他们说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情绪不舒畅才造成的,不是什么大的毛病,要我别浪费这个时间,有这些富裕和别人交谈的时间不如去学习。”
“那不是什么小毛病,也绝不是小情绪。”龙深难得拉下脸来。
“我没事的。”他挠头的时候眉头舒展,和平常随和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好像在咨询所遇见的那些时间在学校里突然被什么莫名的东西斩断,他们没能说上一句话,明明是在同一个学校,明明是在同一个楼层,龙深见着他和同学走在一起的时候欢声笑语,像是在暑假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本以为日子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着。
他孤身一人坐在人潮退走的教室里,双手揪住头发,肩膀耸动。
龙深站在门口无言的看着他,像是心有灵犀,他转过头来。
“我头好疼。”他痛苦地倾诉,“可我尽力了,已经尽力了。”
每个班级都喜欢把月考成绩贴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墙壁上,龙深看着墙壁上粘贴的成绩单,上面置顶的都是年级里熟悉的名字,他们常年霸占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并虎视眈眈着更高的排名,而龙深却看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地方。
张远至,班级排名第三,年级四十七名。
除了后来居上,没有词能解释这种意外的蹿起。
其他的恶意揣测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教他听去而已。
“我头疼啊。”他揪着头发不放手,头一下一下磕在桌子上,像是在掩饰低声啜泣。
渐渐地,有些人发现他的不对劲,脾性大变,成绩起伏不定。
流言蜚语再起的时候,他狠狠地把谈论的人揍了一顿,手没轻重差点打伤人眼睛。
龙深想着还想再见他一面的时候,这个愿望却成了最后的遗憾。
那天早上,龙深惯起得早,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准备进教室,楼梯口紧闭的窗户将蒙蒙亮起的天空分割成一块块的,种在外面的梧桐树生出翠绿的大片叶子,正轻轻摇动着枝叶,透过窗户看得一清二楚,龙深匆匆一瞥转身而过。
早上地面上没有落下一片叶子,她却看见黑影略过,连带窗户边框也突然震颤起来。
一声闷响,重归寂静。
胸腔里面的东西似乎要震崩而出,不知道是不是奔跑的原因,她心跳如鼓。
楼顶的风在你俯瞰而下的时候,会使天地颠倒,她明白的。
即使你没有勇气一跃而下,你也会被模糊的世界蛊惑的迈开腿。
“张远至!!!”
然后,就像这样,你将毫无防备地作告别。
周立清本以为他的朋友是个比谁都开朗的人,原来那只是他想让他看的那一面而已。听到他跳楼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想笑的,张远至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换而言之也是个本性怯懦的人,那种走投无路的做法并不适合他。
可龙深告诉他的是远超他所知道的现实。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周立清并没有蠢到问她这样的问题。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那是兔死狐悲。
你曾经是不是也看到过天地颠倒的景象?又是什么阻挡你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