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近》不近十九

47、永远在一起

　　事后，有亲友问她，字字关切：“你还好吗？”同时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

　　她无话可说，只能笑：“挺好的。”

　　“你一点都不好！”蔺怀森在她身边大叫，因为四周很吵，他不得不一再提高声量。

　　龙深看了眼主席台上面努力维持操场秩序的老师们，拍了下他：“小声点，誓师大会再把你拉上去才叫真的名扬全校了。
　　”
　　蔺怀森不满：“那你为什么这几天情绪都不太对的感觉？”他听见四周声音没有那么嘈杂下意识做贼似的瞧老师在不在，“他们说你看到张远至后，脸色一直不太对。”

　　“看到个人躺倒在我面前，我面色如常才是真的奇怪吧。”龙深回答。

　　蔺怀森见怎么都不能撬开她的嘴，只得作罢。

　　头顶回荡着音响里传递出来的演讲声，带着滋滋的电流声，操场上坐着近两千的学生，都屏息凝神看着主席台上面声情并茂的校长，除了某个角落微弱的声音，整个会场都是安静的，不是那种强压下去的安静，而是自发而为的沉默。

　　可能在教学楼的某个窗户附近还会看见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探头探脑的，看着他们总会经历的过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起码龙深还记得那时她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心中还是感慨的。

　　时间是最经不起等待的。

　　他们这群人终于快经历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了，生活在前夕眺望远方。

　　龙深认真的听了一会，发觉没什么乐趣，正要扭头问蔺怀森要单词本，却发现他已经蜷得可怜睡得迷糊，他们人很多，所以人与人之间间隔很小，稍微矮一点的人不会觉得有多憋屈，但类似蔺怀森这种平常本来坐没坐相又手长脚长的，缩在学校统一发的塑料凳上，腿根本无处安放，只得不安分地伸到别人的位置上，看着可怜巴巴的。

　　黑糊糊的后脑勺对着她，龙深想了想，用手推了推他的腿，他手一晃给晃醒了。

　　他一震，闷声闷气地问：“怎么了？”

　　“太阳这么晃你也能谁？要不要我把外套接你挡挡？”

　　他皱眉想了许久，摇头：“不用了，我也没怎么睡着，太无聊了主要是。”

　　“哦。”

　　“说真的，看到张远至那个样子，你就真没点什么想法？”

　　“......你知不知道，自打你回来，这个问题你念叨好几遍了？”龙深感叹。

　　他烦躁的抓头发：“不是，其实他们都想跟你念的，但是呢，他们就怕问得人多了，所以才让我担负重任为你解开心结的，本来这事跟我们没太大关系，但是他们都说那天发现的学生就是你，虽然没多少人说。一般人，亲眼看到那种场面都会不对劲吧。”

　　“当然不舒服了，”龙深埋头揪袖子，“但没事，都过去了。”

　　“而且还说你在教室里发过火。”

　　“他们自己都在说，我不能说了吗？”

　　蔺怀森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反正有事你一定要开口，别憋在心里。”

　　龙深突然开口：“蔺怀森，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还会像这样坐在一起。”

　　“包括江采薇他们吗？”

　　“包括很多人。”

　　“会的。”

　　龙深深吸一口气，眼神悠远不知看向何处：“那就好。”

　　誓师大会结束的时候还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暴力事件，蔺怀森罩着校服在谆谆教导之声下还是睡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周围逐渐嘈杂的声音，搞不好他能在操场上过夜，像是每天早上起来那样，他习惯性伸伸懒腰，却发现这个动作委实困难。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他衣服拉链拉了起来，校服宽大，半个上身锢在里面倒是刚好。

　　头闷在衣服里面，他咬牙切齿，差点当场发作手撕外套：“我靠，何人要害朕？！”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咳咳咳咳咳咳！！！”笑声粗犷，像是含着口陈年老痰。

　　蔺怀森挣扎了半天，狞笑一声：“李亦志，你完蛋了，今天不是他妈你死就是我活！”

　　“哦哟哟，怎么着，要用脚踢死我吗？你来你来！”

　　下一秒，蔺怀森从里面拽着外套下摆使劲往上扒，好在校服尺码宽大，左摇右摆的样子却是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被他成功的扯下来，扯下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理他那风中凌乱的乱发，而是饿虎扑食似的逮住脸色大变欲逃之夭夭的李亦志。

　　“呔，逆贼哪里跑？！”蔺怀森大怒。

　　龙深跟在身后，以一种不远不近的方式跟着，过去的两年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他们相遇又好像是初次见面，蔺怀森还是那个容易被带节奏的人，李亦志也还是那个纵然被追着打也依然嘴贱的人，江采薇和宁意冷眼旁观充当吃瓜群众。

　　龙深也还是那个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人。

　　即便默不作声也会被记住的人。

　　“龙深，快点，要上课了！”江采薇朝她招手，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看见身后猫狗大战的惨况。

　　“知道了。”她快步跟上，并肩同行。

　　她不是江采薇，对他们那种乐此不疲的追逐战难以抵制笑意。

　　难得的，她边走边笑，是这几天来唯一的释然。

　　最常见的一个关于记忆的理论，可能最容易回想起的是时间的摧毁力，悄无声息却在你重新回顾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有剩下，曾经的痛苦挣扎都在现在的生活里找不到蛛丝马迹，龙深的心理医生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那时候她还记得房间里面的白窗帘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风吹过来正好看见窗外的阳光。

　　这只是很普通的景色，每个人清晨醒来时都会见到的最寻常的天气。

　　却不知道为什么，龙深看着那再平凡不过的清晨久违的痛哭一场。

　　像是穿越了无人区，像是即将渴死的沙漠旅人，像是绝处逢生一样。

　　“没有不可逾越的痛苦，只有你自己不肯承认痛苦。”

　　“恭喜你，穿越最漫长的心灵纠葛回到人间。”

　　每个人都会被拯救，不管是什么，哪怕是最普通的生活，流过指缝的还是时间。

　　时间回摧毁过去，也会拯救自己，如果有机会她会说给张远至听。

　　等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那种热闹得浑似菜市场的气氛依旧难以平息。

　　突然外面有个学生扯着嗓子喊：“那个十九班的，快下去找集体照了！”

　　宁意冲到教室门口揪住同学衣领：“诶，怎么刚回来就喊叫集体照啊？”

　　同学被他扯得东扭西歪，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叫你去就去呗。”

　　宁意还没问完地点，教室里面的气氛瞬间被炒得狂热起来，像是高考已经过去，他们身后没有老师的唠叨，没有家长的催促，插上翅膀感觉瞬间能飞上天去，大家呼朋唤友，勾三搭四地就要跑出教室。

　　“喂你们！是在教学楼下面啊，别趁机跑去小卖部听见没！”宁意见大势已去，连忙吩咐。

　　蔺怀森切了一声：“谁管你。”然后扭头，“走去小卖部搓一顿！”

　　“不太好吧？”龙深担忧。

　　“法不责众嘛。”江采薇耸肩。

　　李亦志飞扑到蔺怀森脖子上挂住：“请客！”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能去到小卖部，因为等他们浩浩荡荡下楼后，看见的就是厅门前面架起的摄影机，镜头后面不断调试的年轻人看见他们热情地招手，科任老师们也站在旁边，神色严肃地在讨论着接下来的复习计划。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下来？”林志站在楼梯上招呼他们。

　　骄阳绿树，树荫斑驳，可没有一点点阴影找到他们身上的校服上。

　　“你们可以活泼一点。”年轻人摆摆手示意自便。

　　话音刚落，镜头前的画面瞬间改变，规矩什么的不存在，他们神态姿势各异。

　　相同的是，笑容璀璨，傻得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