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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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足足五个小时的会议，陆盛与他的智囊团初步敲定了可合作的企业，纵使与宋先生合作的风险极大，但他开出的条件实在非常有诱惑力，是陆盛急需的助力，预计到未来实际操控中会遇到的危险，关渡等人给出了额外的计划书才算结束。
将熬了整夜但依旧干劲满满的下属们送走，关渡从管家手中接过准备好的咖啡托盘，在踏入书房前，关渡顿住步伐，他看到隔壁半敞的房间内，依旧摆放着各式的画具与画框，平和静谧。
关渡忍不住问道：“这间房不收拾吗？”
管家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声道：“先生说等过些天，让懂画的人来收拾。”
没有再多问，关渡点头示意后走进书房。
陆盛如他出门前一般坐着，桌面上摊着最新的企划书，陆盛垂着眼，专注地盯着文件上的某处。
最初关渡还以为是企划书出了问题，可走近些他才注意到陆盛只是对着文件出神。
咖啡杯被放到书桌上，陆盛在同时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得拿起后笑道，“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忙，今天没什么事，我通知了宋河过来与你进行交接，给你放一天假，回去休息吧。”
关渡摇头拒绝，“上午钜峰的市场部部长会过来公司，与他们的交易一直都是你伯父的人在负责，可近半年来接连两个季度出现亏损，我怀疑和陆泽有关，下午的会议需要我参与了解一下。”
“另外陆总你下午有个行程是与通成集团的刘总见面，”关渡在这停顿了数秒，“如你所料，宋先生已经将联姻的消息透露出去，通成应该准备好了两份合同来谈，修改前和修改后的两份，不过以我所见，即便是修改后的条约，与宋先生的想必也会有很大的差距。”
陆盛似笑非笑道：“宋先生急需东南亚市场，而我们需要欧美的合作方，他当然要给出超过市场平均水平的分量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关渡没表态，又将今天的行程一一汇报，而陆盛就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等到关渡汇报结束后，陆盛看着手中的企划书上属于宋先生的高迅集团的logo，突然问道：“刚才老太太给我来了电话。”
身躯往后靠去，陆盛笑容温和，语气森冷，“她听说了我可能与高迅千金联姻的事，非常开心，甚至说在婚礼结束后，她会将她的股份分成两份，一份给我，另一份给她的重孙子。”
对于陆家祖孙两代关系复杂程度有所了解的关渡安静地听着。
陆盛轻笑两声，语带刻薄：“我的祖父死得太早了，如果晚上几年，陆老太太保存的就不会是她小儿子的精子，应该会将和祖父一起的胚胎好好保存在研究室，等到人造子宫技术发达的现在，要多少个孩子就有多少个，也不必在不喜欢的大儿子和小孙子中挑来选去，我保证百年之后，继承陆氏的还是她的儿子。”
“很可惜，”关渡推了推眼镜，“没有这种假设，现在陆氏的继承人只有你和陆陈铭。”
“谁让我父亲只留下了仅能试验三次人工授精的份额，如果陆陈铭长得多像祖父一些，老太太恐怕早已将公司给了他，也轮不到我和他争。”
提到陆氏秘辛，陆盛笑着讽刺道：“还不是试验失败，我又遗传了和祖父一样颜色的眼睛，要不然在她心中害了她儿子一辈子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我这位奶奶怎么可能将我放在继承人的范围内？”
关渡面无表情地听着，镜面闪过一道冷光，“无论过程是什么，我们注重的只有结果，陆老夫人能选择的人只有两个人，从她的所作所为与言行举止上，陆老夫人更愿意继承陆氏的人是你。”
“对，她的条件是让我顺从。”陆盛低笑着轻慢吐息，“但我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听话。”
“你不想要陆氏了吗？”
“要，当然要，”陆盛眉目阴鸷，“陆氏，我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你的合作方向与陆老夫人的需求保持一致时，那么你和宋小姐联姻是将陆氏完整拿到手最快的捷径。”
陆盛抬眼注视着面无表情可双眼充满对权势渴望的关渡，“关渡，你想说什么？”
“从利益的回报与时间的成本上，我赞成您与宋小姐的联姻。”
“……”陆盛笑容加深，“你什么时候这么坦诚？卖老板都说得毫无顾忌。”
“因为在此之前，你不会在百利无一害的事上犹豫不决。”关渡平静地戳破陆盛到现在为止迟迟不下最终决定的本质。
陆盛敛去脸上轻浮的笑容，垂下的眼帘遮住大半瞳仁，思索着他现在本不该出现的迟疑。
如关渡所言，他本不该有任何的犹豫，与宋小姐联姻是最快的捷径，无论是得到陆氏还是他千方百计将研究室独立在陆氏之外的计划。
与一个合适的世家女子见几面再结婚，婚后心照不宣地在人前维系好相敬如宾的甜蜜假象，在人造子宫技术发达的现在，甚至连后代都不需要妻子亲自怀孕生子，生出带有两个世家DNA的孩子，保证合作的长久与诚意，就是这段婚姻最低限度的本质需求。
在此基础上，妻子与丈夫不再是源于一段感情的共同体，而两个合适的岗位角色，那么无论娶的人是谁都可以，只要对方与他的利益互补。
陆盛早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维系后半生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如若是正常的他，此刻早已经安排好与宋小姐的联络计划，而不是絮絮不停犹豫不决地对关渡说无聊的废话。
他又是为了什么，迟疑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
是因为不愿意接受交易的婚姻吗？
不，对他而言，一切事物交易明码标价才有保障。
陆盛从不谈论血缘感情，它破坏了等价交易。往来合作的其中一方将血缘感情擅自将抬到了无价的地位，获利与付出毫不平等，更可笑的是在世俗中，另一方没有拒绝的余地，无论是接受还是给予。
没有比这四个字更可笑的交易条件了。
在他被爱情纠缠一生的早逝双亲，与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伯父堂兄身上，陆盛已经明白的足够彻底。
既然都明白，可为什么……还不决定？
陆盛在心中问着自己，他薄唇紧抿，凌晨时分心口空洞的地方仿佛又掠过一阵寒气，他克制着想要抚上心口堵住不存在的空洞的手掌，缓缓闭上眼睛。
本来就没什么好犹豫，落子无悔，他这一生从不会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他释然一笑，再睁开眼睛时，又是那个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轻浮却会露出温和笑容的陆盛，“你说的没错，挑一个巴黎餐厅，我会联系宋小姐周末赴约。”
关渡颔首：“好的。”
未等关渡收拾文件离去，书房外的走廊传来疾步快跑的脚步声，全程都没有任何人阻拦，猜到来的人应该是宋河，关渡为他的失态不悦皱眉。
宋河一把推开大门，他满面苍白，眼中惶恐惊惧，毫无半点风度，扯着嗓子喊道：“陆、陆总！沈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送往医院。”
关渡下意识地看向陆盛。
方才还轻浮淡然的男人睁大了眼睛，露出错愕的神色，显然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陆盛极快得恢复镇定，一刻都没有迟疑的起身，他冷静沉稳地厉声问道，“哪个医院？”
“市一！”
若是一般的小剐小蹭，宋河根本不会惊恐到六神无主的地步，关渡见陆盛已匆匆出门，直接扣住就要跟着走的宋河腕骨，“沈青砚伤势、不，他还活着吗？”
宋河双手冰冷，与关渡对视数秒，只蹦出了几个字，“不清楚，肇事车辆是大货车，跟着的安保说，事情发生的太快，沈先生被货物倾轧。”
关渡深吸一口气，对宋河说道，“联系市一那边，提前准备好镇定剂。”
宋河一愣，“镇定剂？准备这个做什么？”
关渡大步往外追去，“如果沈青砚真的过世，会需要的。”
正是一天清晨，陆盛一路畅通地赶到市一医院，车尚未停稳，陆盛便已经打开车门走下，脚下一个踉跄，他匆忙站稳后，抓住旁侧小跑路过医生的手腕问：“沈青砚呢？”
医生回道：“刚下车！现在往急救室送！”
没工夫再与陆盛说话，医生甩开他的手，与大堂中另一个方向的人喊：“骨伤科的医生呢？还没到吗！再催一下，到了直接去急救室！”
被医生甩到一边，陆盛茫然抬起手，才惊觉方才的医生有哪些违和感。
他的掌心满是半干血液。
大厅中的医护行色匆匆，耳畔的声音杂乱无章，映入眼底是无数惨白的人影，与掌心刺目的暗红色血液交织着，陆盛有史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脱离掌控的慌张，他心中的惶恐到达了顶峰，他顺着医生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空白的脑中开始陷入无限循环的质问——这些血难道都是裴云笙的吗？
关渡都发觉宋河失态惶恐后隐藏的惨烈伤势，陆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裴云笙到医院时会是多么严重的伤情。
陆盛的大脑如同自我保护一般，将所有的思绪紧紧锁在裴云笙受伤这一简单的描述上，他一路上的冷静镇定在面对满手鲜血时分崩离析。
没有比这一刻更能让陆盛明白，裴云笙可能会死！
他——会——死。
陆盛浑身一震，他脑中不断寻找裴云笙的影像，在不安惶恐中，他想看到裴云笙平安无事的脸，哪怕是记忆也稍有抚慰。
可陆盛无论有多么努力的去回想，反复出现在他脑中的，都是昨夜裴云笙离去时的模样。
惨白死寂的脸庞，绝望失神的眼睛，颓然地模样毫无生气。
手中的血液一点点地覆上他的脸，陆盛能感觉到维持他冷静的弦摇摇欲裂。
关渡追赶时的声音变得模糊，陆盛原本保持镇定的步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奔跑，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分析手中的血液到底是不是属于裴云笙，他握紧拳头，湿濡的液体没有半点温暖，徒留双手冰冷。
陆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往前跑，他记得急救室的方向，连等待电梯的时间都没有，他绕楼梯，肺部发涨的疼痛维持着陆盛的机械般的奔跑。
终于，他追上了裴云笙。
急救室的大门敞开着，医护推着病床全力往前快走，裴云笙面色青白的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扣住他的鼻口，病床上方的血包红到刺目，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濡湿了下方的白色床垫。
这一切难道是一场噩梦吗？
为什么他完全没有这个是裴云笙的真实感，连对周遭的感知都在下降？
陆盛本能地冲向裴云笙，可他只是刚伸出手，指尖堪堪触到床单便被医护强势拦下，她们厉声喊着让他离开，一声声让陆盛保持冷静，但陆盛全然听不真切。
无数的阻碍拉扯着陆盛，陆盛的手臂竭力往前伸去，他喊道：“滚开！”
裴云笙的身体一直都是温暖的，他只是想去再验证一下，只是想再碰一下。
裴云笙惨白泛青地躺着，氧气面罩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到呼吸的痕迹，他就如死了一般的悄无声息。
周围的一切都在吵闹，连陆盛自己也是，唯有裴云笙死寂安眠。
陆盛的耳边嗡嗡作响，尖锐的鸣叫声在他人听不到的情况下，几乎刺穿了陆盛的耳膜，这种千针万刺的痛苦在下个瞬间蔓延到了心脏。
人的心是会因为大脑发出的刺激而刺痛的，那是精神已经无法承受的痛苦，唯有将它转移到□□上才有喘息的余地。
呼吸被迫断止，肺部发涨抽痛，陆盛盯着毫无生息的裴云笙，终于明白他此刻陌生的痛苦是什么。
是害怕。
他怕裴云笙就此死去。
恐惧害怕慌张无措……无数陆盛从未有过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他在发暗的世界中用几乎撕破声带的声音喊道：“沈青砚！”
“沈青砚！”
裴云笙迷离地睁开眼，他看不清陆盛，只是盯着陆盛的方向，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他可能什么都看不清，却死死不愿意闭上，他一生嗔痴妄念无可救药地凝成无力的泪水，缓缓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陆盛骤然停住一直扑向前方的动作。
无数的画面如碎裂飞扬的镜像残片，它们一点点的在脑海中被捕捉被组合，大脑将本已忘却的记忆重新构画塑造。
这样眷恋不舍又执念深重的眼泪，他见过的。
在八岁的沈青砚眼中。
陆盛比他大两岁，他八岁的时候认识裴云笙，在裴云笙八岁的时候与他重新相遇。
他被家人接回燕京不久便突遭巨变父母双亡，与裴云笙也不过认识数天，两年的时间，裴云笙的模样声音已渐渐忘却。
彼时裴云笙刚回沈家，托沈照炎送了一盒港城的甜点给陆盛，陆盛没有机会吃，就被陆老太太扔进了垃圾桶，糕点撞成碎屑，甜腻的果香混合着花香飘散，陆盛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
之后陆盛与沈照炎见面时，对方身边跟着一个安静的男孩，沈照炎管他叫哥，告诉陆盛他叫沈青砚，不过他哥否认了这个名字，男孩盯着陆盛看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他自己的名字。
从他们初见开始，沈青砚就用期待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陆盛见了几次才记起他。
陆盛对他亲近些，他就会露出开心的神色，他莫名的眷恋自己。
有一天，沈青砚突然消失了，陆盛连着与沈照炎见了几次都没有看到沈青砚的影子，他询问之后，沈照炎才告诉他，沈青砚被关在家里。
陆盛面不改色的点头表示知道，连原因都没有再问，幼年时的他一直都很讨厌无关的麻烦。
可没过两天，陆盛破天荒地踏足久未去过的沈家别墅，他去找沈照炎。
在别墅一楼尽头的窗外，陆盛在一扇留有缝隙的窗外看到了沈青砚。
他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进来，他们都在说着类似话。
每一句话的开头都是同一个名字——沈青砚。
他没有答应，时不时用沙哑的声音回复类似的话语，他不是沈青砚。
只是他每一次的拒绝，都会有人拿走房间的东西，从他手中的书，他喝的茶杯，一直到他面前唯一一张书桌，最后的时候，整个房间只有床和他坐着的椅子。
陆盛站在不易被人发现的窗外，看着整个屋子慢慢地安静下来——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拿走了。
整个沈家的人都在逼迫他接受沈青砚这个名字。
陆盛看着他坐在简单的椅子前抬起手，锁链叮叮作响，这个比他年幼的孩子握着双手，小声地说着，我叫裴云笙。
他徒劳无功地反复说着。
隔着窗，陆盛跟着他低声喊了他的名字。
屋内的裴云笙瞪大眼，他顺着声音扑向窗户，可锁链太短，他长得也不高，哪怕是伸长手臂也只能堪堪够到窗沿。
在他看清是窗外的人是陆盛之后，他的眼中突然涌出眼泪，压着委屈小声承认，我叫裴云笙，你记得对不对？
陆盛的双脚都麻木着，怔怔地盯着他哭，好半晌才含糊的点头。
在他的身后，是久久等不到陆盛回来的沈照炎唤着他的名字出来寻找。
裴云笙也听到这个声音，他努力用指尖抓紧窗沿，指甲发白毫无血色，他的眼底写满执拗不舍，他注视着陆盛仿佛注视着唯一的光芒，小声又急促，你要记住啊，我叫裴云笙。
你一定要记住啊！
嗯，我记得。
那双眼越过了时间与空间的制约，又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眼睛里，却没了期盼，只留下烈火焚烧后的灰烬。
陆盛怔然地站在原地，脑中被昨夜裴云笙说出的话语一遍遍的占据。
别叫他沈青砚，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是！
他从来都不想当沈青砚——
他是——
陆盛站在原地，如遭重击般抖着唇，他勉力张了张口，血液流动时携裹着记忆，将其中的诺言化为一股破胸而出的力量。
陆盛哑声喊道：“裴云笙！”
“裴云笙——！”
裴云笙双目紧闭地被送入手术室，坚固冷硬的门重力合上，隔绝了陆盛的竭力嘶喊。
只有两个人记得的承诺，是他率先遗忘了。
他忘了裴云笙的名字，第二次。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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