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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咒术本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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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沚听到了迟暮的提醒,却并未听从,反而停住了脚步。
若点绛当真实力卓著,贸然逃跑只会打草惊蛇。
隐身咒的效力已经过了,木沚三人大喇喇地暴露在漫天的花雨里。
身着红色深衣的男子自飘零的绛色花瓣中翩然而落,面容艳丽,额间一点绛色印记更是冶艳得近乎妖媚。
点绛轻笑,“怎么?不跑了?”
木乞最初见到花雨时,还沉迷其中,眼下才提起了警惕,上身绷得紧紧的,贴靠在木沚身上。
迟暮从头到尾没看点绛一眼,只安静地占据木沚另一边的肩膀。
点绛施施然整了整衣袖,“迟昱你这般做派实在谈不上尊师重道。”
迟暮回头瞟了一眼,“你已不是我的师父,我何必尊你?”
点绛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教导你数载,可够你尊我为父几辈子了。”
远处一个壮硕的人影风风火火地跑来,“点绛尊者!有人污蔑你放过了迟昱!”正是先时折返寻找迟暮的余不同。
余不同走近了,才看清点绛外的其他人。那高个的孩童虽然面目模糊,但依稀可辨迟昱当年的模样。他正犹自惊疑不定,就听得点绛开口。
点绛坦然承认,“迟昱的确未死。他天赋异禀,根骨非常,我那咒术寻常人必死无疑,施在他身上却只破了他的咒运。他虽则未死,这辈子再想于施咒一道有所寸进,却也是不可能了。”
余不同再次叹服,“点绛尊者深明大义,余某自然深信不疑。也是迟昱天赋太过逆天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倒显得木沚几人有些多余了。
又不是在互相等着结伴春游,木沚很干脆地抱着两个孩子拔腿走了。
木乞探出脑袋,小声问道:“木大哥,你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吗?”
两侧树影飞速倒退,木沚边走边问迟暮,“你想跟他寒暄吗?”
迟暮果断摇头,“当然不想。”
木乞又道:“他当然不想啊,我是说……”
一阵混着花雨的旋风刮过,点绛已拦在了三人前行的路上。
木乞无力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咱既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乱跑干啥呢?”
木沚笑道:“不错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知道。”
木乞立刻用力点头,“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一时忘了原话了。”
余不同大声嚷道:“你们几个黄口小儿!在点绛大人面前如此不规矩,是不想活命了吗!”
点绛止了余不同的话头,朝木沚笑道:“这位小兄弟,我和迟昱之事,乃是门派内务,还望小兄弟莫要插手。”
木沚同样笑着回答:“不巧了。我刚认了他做我弟弟。兄弟有事,当哥哥的怎能撒手不管?”
点绛眼眸微眯,“小兄弟,你确定要帮他?”
余不同小声嘀咕:“这么顾忌他作甚?不过是个小角色,要是助纣为虐,一并灭了不就得了。”
木沚当没听见,只将迟暮抱紧了些,又轻声问木乞,“这事与你无关,你可要先走?”
木乞的气势立刻变了,眉毛都气得竖了起来,“虽然我木乞人卑力小,但也懂得君子大义,怎能做出这样抛弃同伴独自逃命的龌龊事?”
迟暮劝说:“不走,你可能会死。你我素昧平生,你何必留在这里送死。”
木乞鼓起腮帮子,“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又不是为你留下的。”
迟暮冷淡道:“随便你。”
木沚还在同点绛说话,“他不过是个孩童,无论他是否做错了什么,你当日既然已经废了他咒运,于一个天才来说,惩罚已足够残忍,何必还要穷追不舍?”
余不同抢先答道:“你懂什么?澜沧门勾结包庇异族,长此以往,异族蔓延抢夺我族土地资源,更甚者可能引发争斗,最后生灵涂炭。点绛尊者为民谋福,不惜血刃爱徒,你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木沚又道:“先不论对错与否,此事乃是澜沧门所为。哪怕迟昱也是澜沧门人,但他如此年幼,哪能控制澜沧门走向?大人有罪,幼子何辜?他已失了咒运,难道还能将你们这帮咒术大能如何?何必赶尽杀绝?”
点绛轻声而笑,一双妙目如两泓清泉荡漾,“倒是没看出来,小兄弟如此能言善辩。可惜,迟昱必须死,不死不足以谢天下。”
迟昱闷声不吭,一脸平静,仿佛被判定生死的不是他,又仿佛判他生死的不是他曾经的尊师。
点绛双手变换结印,手心的白芒映照在秀美的脸上,显得格外圣洁。
他施咒的间隙,还犹有空暇道:“小兄弟,最后的机会了。何不抛下罪人逃命呢?”
木沚只笑:“不劳挂心。”言罢,他一甩响指,脚下的地面突然如流沙般陷落,将他们三人迅速吸入了土中。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点绛施咒,无法及时反应。哪怕看到了,为防反噬,点绛也不能立刻停止念咒。而泥土化沙的时机只有一瞬,点绛错过了就失去了追踪的良机。
余不同迷茫地摸了摸头,“点绛尊者,这是您新研究出的咒术吗?当真厉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们的尸体呢?”
点绛脸色微青,“跑了。”
余不同点头,又猛地摇头,“跑了?!”
点绛并不回答,两手重新结印,白光化成簇簇冰锥朝适才流沙出现之处击去。泥土早已恢复了寻常模样,冰锥深深地插入了土里,却探不出土里容人的通道。
点绛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型傀儡,施展寻人之术,那傀儡也只如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
余不同站在边上,自知帮不上忙,却又不敢不帮,也不想不帮,只能眼巴巴地盯着。
点绛又试了几次,才罢了手,静静立在原地,脸上表情似怒非怒似笑非笑。
余不同试探着问道:“尊者,眼下如何?”
点绛嘴唇微抿,“你小瞧的那人,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背转过身,“又是无功而返,走吧。”
余不同小跑着追上,“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点绛负手前行,“当然不是,回去再行彻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漫天的花雨终于止歇,绛色的花瓣落下后归于尘土。
却说木沚施了土遁之咒后,三人一路下钻,已到了离地近三米的土中。
木沚带着两人一路狂奔,探查到附近毫无生机,这才回到了地上。
他探出了头,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山顶。
时值深夜,四周万籁俱寂。站在山顶往下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之外,是绵延到天际的万家灯火。
木乞挣脱了木沚的怀抱,跳到了地上,三两步爬上了一块巨石,举目遥望远方,“真美啊……”
迟暮担心木沚劳累,也下了地,淡淡评了一句:“人间烟火。”
木乞冷哼一声,“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咒术师了,还瞧不起人间烟火呢?”
迟暮嘴角弧度略微扬起,“人间烟火何尝不美?”
木乞噎住了,半晌才道:“你能好好说话,别这样大拐弯吗?”
迟暮瞥了木乞一眼,“是你笨。”
木沚听着二人斗嘴,仿佛刚才的逃命从未有过,身体和内心都如山下的烟火般宁静祥和。他感受体内仅存不多的念力,终是笑问:“木乞,你还想学咒术吗?我教你。”
木乞立刻从巨石上跳到木沚怀里,“要学要学!当然要学!”
迟暮这次没再泼凉水,只坐在巨石上眺望远方。月光如水洒落,月中人愈显孤独清冷。
木乞也察觉到了迟暮的格格不入,拗开身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等我学成了,我会保护你的!没有咒运也没关系的。”
木乞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脸色却依旧臭得可以。
迟暮听后一怔,立刻看向木沚,“你是这个意思?”
木沚笑而不答。两个孩子他都喜欢,他都心疼。更何况,还有一人是他的任务对象。只是他如今念力无多,无法一直保护他们。若是两人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在他看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迟暮又问:“你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不觉得我沧澜门可恶吗?不怕我祸害生灵?”
木沚笑道:“仅就我现在看到的,你二人的人品比之大多数人都要好,我为何怕你祸害苍生?”
迟暮的脸上蓦然绽放笑容,如夜间昙花,倏然一现后又重归平静,“我会努力不辜负你的信任。”
木乞哼了一声以示存在,却被迟暮再次忽略了,只能独自生起了闷气,但很快他就无暇生气了。
木沚将他重新放在巨石上,为他讲述咒术的起源和原理。原理虽然枯燥,却是咒术形成的本源,通晓了原理才能一通百通。
迟暮原本无可无不可地旁听,却越听越是投入,竟比木乞更加认真了。
夜深了,山下灯火次第熄了。远处的阑珊灯火,近处的郁郁树丛,万物都沉睡了,只有山顶上一个教两个学的三条人影,被月光拖出老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