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雨成汐》十泠

3、心

　　洛千凡问他这话的时候，声音嘶哑，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几分。
　　林若汐突然就笑了，笑得朦胧了洛千凡的眼。他突然就很肯定，只要他说“不对”，眼前的人就会哭出来甚至崩溃在他面前。早已感觉不到的恨意这一刻突然被翻出来了似的，看着眼前的人，林若汐心里竟觉得十分痛快。
　　他猛地抓住洛千凡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心脏跳动的感觉顺着洛千凡的手也传到了自己的手上。他问：“你觉得呢？”
　　洛千凡蓦地往前走了一步，俯身想去吻他，但是嘴唇将要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错开了，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抱了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若汐。
　　有些事情，洛千凡七年前不敢，现在，过了七年，他依旧不敢。窝囊！洛千凡骂了自己一句，松开林若汐，说：“等我。”
　　可究竟让林若汐等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洛千凡匆匆转过身，又匆匆转回来：“巳时我们就出门，我会去接你的。”
　　“知道了，你去吧。”林若汐的脸上再看不出刚才的神色，平静得让洛千凡以为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

　　巳时转眼就到，不过对于洛千凡，时间可以说尤其慢，也可以说尤其长。
　　他在林若汐的门前踱了一圈又一圈，衣衫也不知整理了多少次，就是不敲门，连身后的侍从都替他着急。到最后，是林若汐明明听见了门外的吵闹声，就是等不到人，自己把门打开了，问站在门外瞪大了眼睛的洛千凡：“走不走？”
　　洛千凡和侍从们齐声答道：“走！”
　　林若汐皱了皱眉：“不是说不带侍从么？”
　　侍从们十分自觉，不用等洛千凡的命令自己就要退下，岂知洛千凡完全没打算理他们，他们退下还没退几步呢，洛千凡就已经拉着林若汐跑没影儿了。
　　他们到街上的时候，因为时间还很早，只零零星星摆好了几个摊子，而这些摊子上的花灯，因为天色还没暗所以没亮。
　　“好像......”洛千凡四处望了望，“出来的有点早了。”
　　林若汐点点头：“是还早。”
　　这条街道是依河而建的，走向完全与河流一致。街道与河流都位于潇京城的中心，所以都是以京城为名，街道叫卿月道，河流叫卿月河。
　　不论什么时候，卿月道都是卿月城内最繁华的街道，更何况是元旦的前一天。所以现在虽然天色还亮，街上已有不少人在走动了，若是两人出来得再晚一些，街上绝对已经是人潮涌动了。
　　当两人走到街道差不多算是中段的位置时，林若汐突然转了一个弯，从街边修筑的楼梯走到河边去了。这个楼梯是为了便于妇人洗衣以及各家人打水而修的，不过到了元旦这一天，它还会有一个用途——放花灯。
　　十一年前，就是元旦洛千凡带林若汐跑出来的那个晚上，他们在这里放了一个花灯，就是这个位置，丝毫不差。
　　“啊......这里是......”洛千凡反应过来，问林若汐，“今晚还要放花灯么？”
　　林若汐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洛千凡却说：“有什么关系，好不容易元旦，我从那一年后就再没来看过了，感觉还挺怀念的。”
　　怀念？林若汐的眼神黯了黯。对他来说，不论是眼前的景，还是眼前的人，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陌生来得恰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洛千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问他。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冷，大概衣服穿少了。”元旦的时候还没有入春，天气是微凉的。
　　洛千凡闻言，立即把自己的披风褪下来给他，并趁机握住了林若汐的手。洛千凡的披风宽大，刚好将两人的手挡住了，在别人看来就是两个人并排一起走，并无异样。
　　老实说，洛千凡有一点紧张，但是林若汐也没有拒绝。
　　洛千凡的手不由得又握紧了一点，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林若汐直接拽着洛千凡的手就往前走，心里想着，明明自己的手也这么冰。
　　卿月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人这么拉着在人群里面走其实挺不容易的，只是两人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当他们从一个人的身边挤过去时，那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不是三王爷么......他身边那人莫不是......”他看了一会儿，招呼自己身边的一个人，吩咐他，“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三王爷窝藏罪犯。”

　　两人对身后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一直往前走，直到林若汐在一家小摊前驻足。这家的花灯做的比别家要好些，惟妙惟肖的，而且除了花灯，小摊还卖一些鬼神的面具，在林若汐看来，用一个“丑”字形容就够了。
　　可偏偏他就是停下来看这些丑到不行的面具的。
　　小摊的老板招呼他们：“两位公子，买两个吧，这可只有我这一家有。”
　　林若汐的视线顺着面具一排排地往下看，真有要挑一个的样子。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来：“若汐公子！”
　　林若汐循声望过去，也很惊喜：“小思！妈妈让你出来买东西么？”
　　“是呀！”小思调皮地眨了眨眼，把手里提着的一堆东西提高了一些，“这不是元旦了嘛，渊内需要好多花灯来装饰呢。我本来和春风秋雨一起来的，可惜人多走散了，不知道她们两个在哪里。”
　　“这样啊，”林若汐突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从小摊上随手拿了一个面具，摆到自己脸前，凑到小思面前去，“哇！怎么样？可怕么？”
　　小思被他逗乐了，还要配合他：“哎呀！好可怕呀！小思害怕，公子快把面具拿下来！”小思说着还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林若汐也笑了。
　　唯独洛千凡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往前走了一步，说：“这位小思姑娘，我看你提着这么多东西也挺累的，不如早些回去吧。”
　　小思看看他，又看看林若汐，点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那么若汐公子，小思就先回去了。”
　　“替我向妈妈问好。”
　　待小思走远了，洛千凡才问：“渊的人？”他自己不觉得，其实这话在林若汐听来十分僵硬，属于典型的没话找话。
　　“她自己都说了，”林若汐嫌弃地看他，“这不是废话么？”
　　洛千凡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尴尬不已：“呃......你和她关系真好。”
　　林若汐这时也突然反应过来了，洛千凡这莫不是......在吃醋？
　　林若汐于是又飞速地扫了一眼面具，拿下一个戴到洛千凡脸上去，又把自己原本拿着的那个戴好，问他：“配不配？”
　　洛千凡的身子一僵，没有回答配还是不配，直接转过头：“老板，这两个面具，我要了。”
　　林若汐笑他：“这么丑，你这个败家的。”
　　洛千凡就有点恍惚，时光仿佛倒退了十一年似的。他凑到林若汐的耳边：“我再败家，也不会把你败出去。”
　　洛千凡话刚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不会败出去？那七年前的事情算什么？七年前就失去了的右眼开始隐隐作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洛千凡将自己和林若汐的面具都取下来，深深地看着他，而后紧紧地抱住他，任凭周围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我不会再放手了，我保证。”
　　林若汐只说：“殿下，出门在外，还请您自重。”
　　“好。”洛千凡松开他，“那我们回去吧。”
　　“......好。”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一句话都没有，气氛压抑得不行，洛千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到王府后，两人也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留在两个人手上的，只有小摊上买的面具。林若汐在床头钉了一颗钉子，把面具挂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