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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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不多，两人沟通交流全靠便利贴，谁都不提加微信的事。
一本便利贴撕完，宁蒙很贴心地在购物单上加上，买来后放桌角。所有购物的钱，宁蒙不主动要，梵敬英不主动去给。梵敬英想起来，就把钱准备好放桌子上，晚上会被宁蒙取走，多余的会重新放上去。
有个默不作声的保姆，梵敬英小日子过得愈发舒心，心里愈发喜欢宁学弟，逐渐忘了宁蒙的本性——酸。
宁学弟有个本本，上书梵敬英喜恶各n条。
且先放放宁蒙本本上怎么酸，梵敬英近日有感不能不写。
梵敬英深深感慨，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知道今年市政府受到什么打击伤害，抓赌博，抓□□。当然，黄赌毒毒害广大人民群众，梵敬英十二分的支持，每天都去市新闻网刷浏览量刷赞。除此以外，市公共频道也被各种“某某区某某街道又破一案，向人民公仆致敬”的新闻霸屏。
关闭新闻窗口，将最后几个学生的成绩录入系统，收拾桌子。五点多，办公室老师们全部离开，梵敬英套上羽绒服，回头检查一遍桌子，套好手套拎包离开，锁上办公室的门。
北方人印象里的南方四季分明，南方人印象里的北方常年积雪，而地处南北交界处的Z大，只有冬夏，没有春秋。前两天还是穿短袖，这几天不穿羽绒服出门，多半会冻死在路上。
梵敬英原来不怕冷，但是失忆之后身体素质严重下降，这样的冬天里，不穿羽绒服的她，只存在于空调房里。
冬天日头短，五点差不多就是夕阳落山的时候，看一眼天边橘黄的夕阳，往办公楼外走。她带的三个班八十八位学生，在她不放水的情况下没人挂科，低分飘过的几个，九十大几的十来个，成绩令她十分满意。
天气虽冷，但是天气不错，没有风，暖黄夕阳慢慢垂落，给学校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看上去也暖融融的。她心情好，随便在学校转悠，放松工作一天僵硬的肢体。路过那从光秃秃的杜鹃花丛，梵敬英想起三个多月前看到宁蒙时的情景。
人比花娇啊……现在，人比枯树枝，更娇了……
暖黄的夕阳斜斜从树枝穿过，在他的发梢晕开金色的光圈，将黑色的Burberry风衣染上迷醉的红，他的脸半明半暗，像是从黑夜里穿梭而来在傍晚现身的精灵。
“学姐，好巧。”宁精灵从阴影里出来，露出笑脸。
“宁蒙，好巧。”梵敬英魂从外界回来，笑笑，一蹦一跳，到他面前站直，比了比身高。“哈哈，这次到你下巴。”
宁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虚虚的摸摸她的头，问：“怎么？”
“今天我穿了高跟鞋，十公分的高跟鞋啊。”她把脚伸出来给宁蒙看，原地点得嘟嘟响。“你刚来学校的时候我才到你这里。”她下蹲到他胸口，跟幼儿园小孩计较身高多少似的执著。“嘿嘿嘿，我算是明白汪二狗喜欢穿高跟鞋的原因了，看人家头顶跟看人家下巴真不是一个感觉。”
最近他做菜做出人生道理来，如果说梵敬英是一盘子菜，那么可以比作牛蹄筋，爆炒咬不动，需要小火慢炖。他是一个商人，不在乎一时得失，只等梵敬英三个字写进他家户口簿，再慢慢找补回来。
“嗯，不是一个感觉。”宁蒙笑得比天边的暖红还温柔，接过梵敬英手里的包，慢悠悠往前走。“学姐快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家？”
“学校说的放假时间是一月十九号，但是那是学生的，老师们应该会迟一点吧……”梵敬英走路不老实，跟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还时不时倒着走。“哎！其实什么时候放假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肯定等二月初我弟弟回家之后才回家。否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妈成天念叨我……我老家朋友不多……也不是，主要是我妈不让我出去玩……那个，也不是不让我出去玩，是不让我出去过夜……我朋友都在县城里，我家在乡下，玩久了回家的公交都没有。玩得不尽兴，好不如不玩……”
宁蒙就是淡淡跟着她，听她说话。心说，梵敬英是很真的女人，你对她一次不好，她不会放在心上，你对她两次不好，她会远离你，你对她三次不好，那么，恭喜你，她会记你一辈子，跟你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你对她一点点好，她会记住，你再对她好一点，她会想法子还给你，你把你的一半心意捧给她，她一定把她能做到的所有都做到，只为了你露出一丝丝的笑。
他只是给她做了半个月的早餐，帮她买了四五次东西，买东西还是花她的钱，她就愿意在他面前说她的计划，说她的妈妈弟弟。
其实，他做的只是一般朋友做的，不是吗？
其实，他想让她开心不用做太多，不是吗？
其实，他能带她走出谎言的阴影，不是吗？
太阳落山，路灯依次亮起，像是情人的约定那样，说好了会来，就不会迟到。
暖黄散去，好像温度也跟着流逝，突然冷了很多。而两个逛学校压马路的人，鼻子冻得通红，还是慢悠悠地走，任由身后的MAYBACH在身后龟速行驶。
两人逛到湖边，缩小几圈几乎见底的湖，像是冬日里干瘦的老头，杳无生机，但是远远近近的灯光还是给它留下机会，在夜风里泛起波光。
梵敬英手机在宁蒙手里响，抱歉地接过。是个陌生号码。但是撵上梵敬英心情好，不介意被骚扰，滑向接听：“你好哪位？请问找谁？”
对方沉默一会儿，在梵敬英以为对方打错了要挂断的时候，对方开口，是个男人：“你好，是梵敬英吗？”
梵敬英看着宁蒙，点头。点了后发现对方看不到，回答：“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梵梵……”宁蒙听见对方这么说。
“梵梵你不记得我了吗？”对方声音不稳，有点激动。
宁蒙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示意梵敬英把手机给他，无声对她说：可能是骗子，最近都是这样骗人，让我跟他说。
梵敬英想想也是，先让宁学弟探探底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不认识。猜猜我是谁的游戏梵敬英十年前就玩腻了好么？
对于这样的，让梵敬英自己回答，肯定三句话不说就挂掉了啊！现在只是换一个人挂掉而已，而且梵敬英求学心切，很想看看宁总是用什么手法对付骗子的。
宁蒙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把音量调小，直到梵敬英的高度够不着听不到。
宁蒙将音量调小的手机放在耳边，不说话，只听对方讲。
梵敬英心里痒痒的要死，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宁蒙站直，她怎么够都超不过他下巴，耳朵将将能够到他喉结，而她脸皮还没厚到挂在他身上凑上去听。
天完全暗下去了，湖边光线很暗，宁蒙有意站在偏暗的地方，梵敬英看不清宁蒙的表情。
大概有五六分钟，宁蒙低沉地说：“我是梵敬英的先生。你的要求我不会转告她，而且我不会支持你。”
说完，宁蒙看一眼来电，挂断电话，抿嘴，握紧手机，紧紧盯着梵敬英，表情是梵敬英从未见过的严肃。严肃的像是参加完葬礼回来。
梵敬英突然觉得有点冷，在宁蒙的视线里挥挥手，见他眼睛不眨又挥挥手，脸上笑容落下去，轻声问：“你怎么了？”
“……” 他不出声，像闹别扭的孩子，所有的脾气都在心里，不说，不闹。
“宁蒙？你怎么了？刚刚是骗子吗？”
梵敬英又挥手，套了手套的肥爪被宁蒙抓住。他说：“梵敬英，我能抱抱你吗？”声音压抑而低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雨，要席卷他们所在的整片天空。
梵敬英仰头看宁蒙的眼睛，心惊肉跳。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的像黑洞洞的渊，深渊里埋葬着极力掩饰的愤怒，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毁天灭地的哀伤……那么多那么多，足以充斥他的全部天地，梵敬英几乎看不清。
梵敬英运转起她奇葩的脑回路，瞬间脑补了“骗子”的谎言。“骗子”的内容一定跟白血病相关，否则不会让宁蒙情绪变化这么大。或许骗子的内容是这样的：梵梵啊，我是好人啊，你以前的某某班某某届的某某某啊，你真不记得啦？你不记得很正常啊，我那时候很没有存在感……你不知道哇！我早就结婚生孩子啦……呜呜呜，我可怜的孩纸啊，才三岁啊就查出来白血病啊……呜呜呜……好在找到捐献者啦！马上就可以手术，可是手术费还差几万块钱……我听同学说你混得不错，就想向你借点……
梵敬英脑补完，也就三秒，在宁蒙注视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下一秒，梵敬英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梵敬英鼻子撞得生疼，但是强忍住没出声，被勒得要喘不过气，也没动没出声，扮演好知心大姐姐的角色，心说脆弱的孩子伤不起脆弱的孩子伤不起。
他的鼻子就在她的耳根，梵敬英听得出他呼吸时缓时重，时急时促，很明显是在调整情绪。
梵敬英心说：哎！富人家的小孩，抗打击能力就是小，只是拿白血病骗人而已就受不了。想想，因为水失忆，但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下水之后还是欢脱的鱼……自己真是皮糙肉厚……啊不心智坚定常人难及……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真是可怜啊可怜……
跟了老胡那么些年，梵敬英做事跟老胡一个德行，笑意盈盈嘴里说怎么都行其实条条框框一个不少公事公办。不知道的以为她教条古板不知变通，但是被她看成自己人之后，都知道她是个护犊子的母老虎，同情心泛滥起来，没有洪水什么事儿。
梵敬英被勒得死死的，使劲吸气吐气，手轻轻环住宁蒙，拍他的背，一边拍一遍在他耳边说：“没事啦，没事啦！骗子嘛，骗子的话就不要相信啊！明知道是骗子还相信很蠢对不对？”
“……”梵敬英不会安慰人，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几句话说完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剩下的夜很安静，她好像忘记了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拍累了，干脆回抱住他。留在外面的鼻子被冷风吹得更红，可能是吸进去什么东西，痒痒的，让她打了喷嚏。
“……”宁蒙像是没听到，还是抱着，几十秒以后，更用力抱一下她，把她勒到直接闭气，才松开她。宁蒙把她扶着站好，将包递给她，说：“学姐，我决定跟刚刚那个人沟通一下。他让我很难过，如果他不是骗子，我应该给他深刻的教训，不是吗？”
梵敬英没听清楚中间的话，只看得出宁蒙很认真，神仙来了都挡不住他，非做不可的样子，下意识理解为“打击犯罪人人有责”。于是梵敬英点头，说：“对嘛对嘛！谁让你不舒服你就打回去啊！反正你能做到啊！千万别再像刚刚，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差点被你勒死啊？啊哈，幸亏我呼吸量大，否则就嗝屁了。”
“嗯。”宁蒙情绪不高，笑不出来，说：“学姐手机借我用用，我跟他联系。天黑了，先让袁源送学姐回家，不急做饭，我给学姐叫外卖，当做赔罪。”
梵敬英听他说请客赔罪，眼睛一亮：“真的！？我要惊梦国际水煮鱼片！”她不知道惊梦国际不做外卖。
“好，还有京酱肉丝、章鱼丸子、蟹粉狮子头和文思豆腐。”
梵敬英听一个，眼睛亮度增加一点，最后一双贼眼光芒大盛，点头如捣蒜，说：“好好好，好好好。我自己回去就行，车留给你了，赶紧喊外卖，我到家就能吃。哇哇哇！大餐我来了！”
梵敬英如同脱缰的野马，撒开欢快的蹄子跑开了，一路啦啦啦消失在转角……
空气里没有她的味道，西伯利亚而来的冷冽寒风让他保持最后的冷静。宁蒙扶着护栏久久不动，脑海响起刚刚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说：“我是瀚瀚……傅新瀚，梵梵不记得了吗？……梵梵，你怎么不说话？是想起我了是吗？！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说话没关系。别说话，你一说话，我怕我就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梵梵，我错了。当年都是我的错，真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谈过几个对象，她们都比你漂亮，都比你身材好，可是她们都不如你。你温柔，善良，体贴，给我足够的自我空间。你经常说你其实很黏我只是忍住了，我不相信，我还是觉得你太管我了。交往过其他女生，我才知道，你有多好，当初的我有多蠢……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关注你……是，你把我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但是你没有把我们共同的朋友都删了，我借他们号看的。再过三天是你的生日，过了这个生日你应该三十了，对吧？我记得的，你比我大几个月。梵梵，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定过，当我们都三十岁的时候，我未婚，你未嫁，咱们就结婚……你还记得的，对吗？否则你怎么会一直单身呢？”
“梵梵，咱们结婚吧，我一直忘不了你，真的，怎么都忘不了你。我常常在梦里见到你，梦到分手后你哭泣的样子，梦到我们一起甜蜜的日子。我承认，这些年我有过很多女人。但是你不知道，我经常把身下的女孩看成是你，明明……明明她们比你身材好，明明她们床上功夫比你好，可是我总是把她们的名字喊错……”
……
他觉得他要疯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居然有一个曾经拥有过她的男人觊觎她至此，居然敢在抛弃她之后用这样一个无耻的约定绑着她。
她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约定？三十岁不结婚是为了等他吗？如果他结婚了呢？她怎么办？
有多少个瞬间，他的理智要被怒火吞没，要大声质问她，要向她要一个答案，要问她是不是还记得那个男人，是不是跟他有一个狗屁三十岁的约定。
在他要丧失理智的时候，她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唤醒他几乎失控的神智。他抓住她的手，看到她关切担忧的眼神，忽然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前男友也好，拥有过她也罢；狗屁约定也好，恶心的觊觎也罢……通通都不重要，通通都是扯淡的狗屁。重要的是，她就在他眼前，在他摸得着够得着的地方。他那么那么的珍惜她，那么那么的看中她，那么那么的需要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获得她的信任。
在她拍他的背的时候，他全身心都是软的，庆幸自己没有质问她。你看，她比蜗牛还脆弱，一点点的触碰就会让她缩进壳里好久不露头，伤过她的人她虽然会忘记，但是却能准确无误远远避开。他想，如果他问出口，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如此接近她了。
但是他还是生气的，气她的约定。
袁特助跑过来，看到形单影只的宁总，几次抬脚又放回去，犹豫的时候听见宁总生硬的声音：“让惊梦国际准备一份晚餐，包括水煮鱼片、京酱肉丝、章鱼丸子、蟹粉狮子头和文思豆腐，外加两份米饭一份香菇鸡汁汤，半小时以内送到我住处。”
“好的，宁总。”袁源知道自家总裁在以权谋私……啊不，物尽其用……掏出电话来。
“你去看着，别迟到。车留给我。”
袁特助拨号的动作僵住一秒，心说宁总我是您的助理不是厨子您确定我看着和不看着会影响到送饭的点？您确定您不是因为受了某人的鸟气要拿我开涮？
袁特助很无奈很无辜，快步跑开，到无人的地方打电话去了。
……
梵敬英吃得很欢乐心情很不错，特意给有功的宁学弟留了两个狮子头。
狮子头比袁特助无辜，在冰箱里呆了三天，也没等到吃它的主人回来。
周六，梵敬英在家闲的发霉。逛街吧，汪媛媛不知道死哪疯玩去了，没人陪；出去玩吧，外面太冷屋里有空调，不想出门；做教案吧，学期刚结哪里来的教案磨时间啊……算了算了，写期末总结，可是花朵们很争气难道通篇夸自己教书教的好？
最后，把教学PPT打开，进行增补。
在梵敬英抱着电脑在沙发上翻滚的时候，门，开了。梵敬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捋一捋头发，坐直，装作很认真工作的样子。扬声说：“回来啦？”
玄关，换鞋子的宁蒙一颤，想想这三天累忙活的事情，再苦再累，都值了。
“嗯。”他从鼻子里发音，有点重。“今天没安排吗？”他好像感冒了。
“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