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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日上三竿的时候,徐衍在破落院子里摔了个四脚朝天——这已经是五日来数不清第多少次了。前几次他还干脆把腿给摔断了,一条腿弹得老高,直接飞出低矮的院墙挂上了树梢。
      真是始料未及。

      宋洵轮着把锈了一半的斧头在灶台后面劈柴,余光里瞥见阿春的熊样只当没看见。
      那日阿春忽然动起来,他无奈之下用赤金石催动魂石,原以为能让阿春顺畅地行动起来,谁知道它动是动了,却没想到动的一步三摔。

      起先,宋洵一连三日未合眼,他同徐衍商量好,修修补补了些小毛病,等他差不多能转动手腕的时候,“阿春”二话不说抓起桌上滋毛的笔刷刷写了五个大字——我并非恶人。
      这话里至少掺了八成水分,放到江湖上去只有给人笑掉大牙的份,但放在宋洵这儿,就是一句剖白的实话。

      “十三!”
      院子外头一声高呼,宋洵回了神,就见他的七师兄陈刀正扛着一个麻布包吭哧吭哧往小院过来。
      宋洵扫一眼地上的阿春,很好,他成功地掰掉了一条右腿。

      徐衍躺在地上不明所以,不知道十三是何方神圣,当下觉得既然这腿掉都掉了,那不用上就有些可惜,干脆拎在手里当个拐杖,用力往下一杵便想把笨重的身躯给撑起来。
      没料头顶忽然罩过来一片阴影,未等他反应,宋洵已经一脚踢开了那条右腿,然后好整以暇地收了脚,往旁边错开两步。

      徐衍瞪着铜铃眼,好你个小兔崽子!

      宋洵不以为忤,抬眼看着陈刀推开摇摇欲坠的栅栏门,憨厚的面孔着了火似的通红,略宽的鼻头上沾着汗珠。陈刀抬手一抹,把肩头的麻包卸下来往灶台上一甩,对宋洵道:“这几日没顾上你,林胤那小子回来了,真是让他吓得够戗——你猜他干啥去了?他上戒律堂舌……舌什么群,把戒律堂那伙人说得一愣一愣,嘿,还真就让他给说动了,答应过完十五就叫你回去。”

      宋洵眉心一动,“为什么?”

      “啧,”陈刀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叫你来守墓把你给守傻了?能回谷还不好,还问为什么?”

      宋洵低头去解麻包,一边解一边问:“我让木鸽传回去的信收着没?储声管带来了?”

      陈刀就着灶台上的海碗咕嘟嘟喝了大半碗宋洵方才沏的决明子,喝完一抹嘴道:“收着了。那玩意放库里都生霉了,你要它干啥?”
      宋洵目光掠过躺尸的阿春,埋头在麻包里闷声道:“有用。”

      陈刀这才看见惨遭“分尸”的阿春,“咝——咋把阿春拆了?”
      宋洵总不能说那腿是他自己扯下来的,只好道:“我想出个新法子,兴许能行。”

      陈刀短促地叹了口气,想说叨几句又不忍心道破,只好把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十三不像他,他是从小就想得开,天资差就是差,该认就认,认完便不在这糟心事上较劲儿了。宋洵是打小就钻牛角尖,铁了心要当傀儡师,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百八十次也没把他那心思给跌散了。
      其实赤金谷弟子的出路也不非得是进四合堂做傀儡师这一条,退而求其次去长乐堂管点杂事既轻省又有的赚,大富大贵求不来,但养家糊口足矣了。
      可宋洵就是拗,说什么都不肯认命,一路活成了师兄弟里最惨的那个。

      “要我说,你就是想不开,你看大师兄,年试一过就离谷了,如今还不是自由自在,天高任鸟飞?”陈刀从自己腰侧的百宝袋里摸出来一捧瓜子,分了一半塞给宋洵,“说起来,当初捏阿春的时候还是照着大师兄绘的‘千娇百媚图’捏的,想想,也有十年了。”

      陈刀一时有几分感慨,宋洵却听了一半扔了一半,全副心思都扑在那短短的一截储声管上。
      这储声管无名指粗细,半寸长短,其身凹凸错落,无序地排列着一些孔洞。只可惜如今这些洞里填满了绿毛,须得清一清才能装进阿春的喉咙里。

      陈刀见宋洵没回应,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臭小子,跟你说话呢。”陈刀飞了几个瓜子过去,砸在宋洵脑门上,“上个月你走的急,话都没说清楚,你说当时戒律堂的人把你带走之后,荀老跟你说什么了?”

      那时候荀老来戒律堂的厢房里找他,对他说:“真相如何重要吗?如今看来,已不重要了。谷内众说纷纭,谣传四起,一竹阁自然不怕,可对你却是不利,以讹传讹,怕要影响你的年试资格……诚然,事实未清,这个罪责自不会落在你头上。可……一竹阁内你顶撞师长是众人所见,不罚你难平众口啊。”

      宋洵垂着头,就着麻包擦储声管,“没说什么,就叫我来清风苑思过。”

      “信你才有鬼!”陈刀哼了声,不满道,“荀老执掌一竹阁这么多年,别的不说,护短数他最行。赤金石从一竹阁被盗,原本就是他阁中弟子看守不力,随便听信一个小弟子胡言就将你抓去戒律堂,实在忒儿戏了。我看啊,他就是欺负咱们师兄弟没有能在四合堂里说得上话的。”

      “师兄!”宋洵终于把目光从储声管上挪开,看向了陈刀。

      陈刀脖子一梗,道:“怎么,许他徇私包庇,还不许咱们说话了?”

      宋洵扫一眼躺在地上伸头听墙角的“阿春”,说:“这道理回去让林胤同你讲,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方才说他去戒律堂‘舌战群儒’了?他什么时候回谷的?”

      “你们俩一见面就掐,见不着又互相惦记,真拿你们没辙。”陈刀把瓜子皮扔进簸箕,拍掉手上的渣滓,道,“他前几天回来的,一回来听说你被罚到清风苑守墓来了,这几天就没合眼,不是去一竹阁就是去戒律堂……总而言之,是把荀老给说动了。”

      宋洵摸摸下巴,当初罚他来的时候罚的斩钉截铁,会轻易让林胤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总不是坏事。

      徐衍躺在尘土里听得云山雾绕,仔细捋一捋,想明白了——这个俊俏的少年郎叫十三,来的是他无名氏师兄。十三住在这破院子是因偷东西被罚,但“偷盗”背后又另有隐情。

      小小山谷,却有点意思。

      徐衍换了个姿势,打算躺得更舒服些,迎着微风,他昏昏欲睡,没留意陈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他回神,便自下而上地看见了十三一双藏在裤管里修长笔直的腿……

      宋洵脚尖抵着阿春的天灵盖,徐衍一翻眼睛恰能从细风扬起的长衫下看进去,老脸没来由一红,别开了眼。

      宋洵未察有异,蹲下来俯视着他道:“我把储声管替你装上,你试试能不能说话。”
      徐衍点了下头,微微张开嘴。

      宋洵捏住阿春的下巴,把它的嘴掰张开到一个夸张的幅度,然后把还挂着点绿毛的圆管插了进去。
      徐衍紧紧盯着那根还带着霉的小玩意,心头像被一万匹撒欢的野马来回奔腾着踩了百八十遍,那叫一个酸爽。

      宋洵将储声管固定好,又抽出腰间百宝袋的尖头锥探进了阿春的喉咙中。
      徐衍未免过于关注十三手里的“凶器”,只好别开眼盯着他腰间那个造型独特的“百宝袋”。

      这东西形似个腰带,却比腰带宽和厚,恰能卡在胯骨位置。右侧沿着身体的弧线贴合得恰到好处,看去光光滑滑,实则是个内带暗扣的盖子,盖子一翻开,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锥子凿子,在其后,插的便是宋洵拿来吓唬他的那柄薄刃短刀。

      徐衍眼光又毒又贼,一眼就认出来那薄刃短刀的用料与他的霄阳剑乃是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有钱都求不到。

      徐衍把目光拔回来,想着打从自己一朝嗝屁后,便躺在那片混沌里反省了许多日子。回想的确是放浪不羁了些,在江湖上又得罪过数不清的人,造下不少业障。大概如此才招来报应,让他死后不得不宁,成了具傀儡不说,还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好了。”宋洵抬手合上了阿春的下巴,咯噔一声让徐衍回了神。
      宋洵垂目打量他,“说句话试试。”

      徐衍张张嘴,“啊……呜”
      宋洵:“……”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宋洵想,还要假以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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