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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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似火。
林密如织。
明熙擦着汗，催着马，沿着山道向通州魏家赶进。他头戴一顶软帽，暗灰色衣衫，似印在棕褐色马车上的一片枯叶子，不显眼极了。
但他座下，疾驰如风，雪白如练的那匹马却显眼之极。
比这更显眼的，是扫开马车帘子，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沿着山道四顾眺望的俊俏少年。他一只手搭在车帘上，一只手作招风状，一边叹气一边埋怨：“唉，渴死了！渴死了！唉，这山道这么迂回，到几时才能见到人家？”
他解下腰间的水壶，倒置着，再次确认最后一滴水在一个时辰前已经被他满不在乎的甩出去之后，忍不住一手托腮，连声叹气。
明熙忍不住笑道：“苏公子，您姑且忍忍吧，过了这道山脉就有村庄。我家少爷原想不是趁着夜间阴凉过山？可是您偏说夜间不宜行路，拖延到今早才出发。”
“我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原想着到了修真界要防着魔修防着炼丹师防着鬼鬼祟祟，谁想到连打尖住宿都能遇上霉头！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他回头瞅瞅正襟危坐的梁湛，“啧”了一声，又赶紧转过头朝明熙道，“看过《水浒传》没有？青面兽杨志就说了，夜间不宜行路。想要是被盗贼盯上，天黑不见五指，哪里见得敌人踪迹，刀剑光影？更不知敌人多少，逃命是否，别……本想逃出生天，却正撞到盗贼窝里！”
明熙笑着应道：“小人不识字，也不知道什么水壶传茶几传，苏公子，小人就问您一件：您说那杨志他躲那伙盗贼匪徒，是躲过去了也没？”
“当然……”俊俏少年瞅了眼梁湛，见他面无表情，狡辩道，“十之八九躲过去了。哎，别提水了，越提我越渴！早知道，刚才那个庄子，就该停下来——虽然饭菜不怎么样，但水还真是水。要不，我们折回去，取了水再说？”
“苏公子！您别开玩笑！”明熙语气加重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行程赶得急！要不是千月忽然发了癫痫，云州城内寻不出第二匹千里马；而您又说感念少爷的救命之恩，又正好顺路，愿意将您的玉狮子马相赠行路，少爷怎么会跟您同车同路？”
“明熙！”帘内传来喝止声。
“是！”明熙不情不愿地应声。他是梁家的家生子，又自幼就被安排照顾梁湛，对梁湛很是忠心耿耿。因在马车上不方便行礼，他只垂着头作认错状道，“苏公子，您莫怪罪，明熙失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少年忙宽慰他。他可不想因怠慢下人惹恼了梁湛，破坏他因为赠马而从梁湛处获得的两点好感度。
“钟陵，”梁湛忽然又点了少年的名。
俊俏少年还沉浸在被扼喉的后遗症中，听到梁湛喊他就忍不住摸脖子。他一边摸脖子一边问：“怎，怎么？”
或许是因为两点好感度的存在，梁湛语气温和：“对不起。”
“啊？”
“我确实急着赶路，不能让明熙赶车回去。”梁湛语气恳切。
“啊，……我开玩笑的，”钟陵笑道，“这一个时辰的太阳，不能白晒！当然是继续前行，等到了村庄再说。”
他感到好感度又有起色。
但是他眼睛仍然盯着梁湛，坚决不往好感度上看上一眼。
这可是剑圣啊！未来的半步天道，苏大神在世时，九虚界武力最强者！
他一个人在，魔修二十年不敢登入嘉若山！
他绝不能让剑圣以为他是个敷衍的小人！嗯，他不是！
梁湛向他致歉之后，又向明熙道：“明熙，停车。去打点水来。”
明熙果然在道旁停下了车。他提着水壶，就往山中去了。
虽然是酷暑，但这样深密的树林里，一定有丰沛的水源。
钟陵有些愕然。他想不到，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抱怨，梁湛竟当了真，还为此向他道歉，令人取水，竟如此诚挚。
他放下车帘。但是放下车帘之后，他又不由得后悔。与梁湛独处在车厢这样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他感到有些如芒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呼吸都不自觉的放慢。
他的攻略上并没有详尽到每个字，他不知道他的前辈苏顺是怎么与梁湛一同到了魏家，还深得梁湛信任的。
他觉得仅仅是主动与梁湛交谈，都是一道常人跨不过去的坎。
梁湛太难以接近了。并不是他衣着太过华美，也不是他神色太过冷峻，更不是周身散发着杀气；通常情形下，他的衣饰自然，神色温和，剑气也都很好的隐藏在他的剑里。
但只是你看见他正襟危坐，看见他端庄的神情，看见他明明微微闭着的眼睛，看见他一丝不苟的坐姿，哪怕看见他眉目俊美入画，鬓发微微蜷曲，你便心知肚明他绝不好亲近，绝不容亲近。
他的心里是剑，毋宁说，他自己便是一把剑。
“唉，明熙去了这么久，不知道等他回来，我那些家人能不能赶上来？”钟陵实在抵挡不住这车厢里的沉闷气氛，没话找话道。
“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们驾驭的只是普通良马，赶不上来的。”出乎意料的，梁湛竟然接了他的话。
“明熙一个人去打水，会不会有危险？”钟陵问出口，又自顾自笑了，“我真是杞人忧天了……可是梁兄，你便一点不好奇，我的真实身份？”
“你不是已经告诉我，”梁湛道，“你本名钟陵，是位宅男，因为下雨天出门被雷劈中，灵魂穿越到这个时空？”
钟陵尴尬的笑了笑，接口道：“其实，除了死宅，我还有另一重身份……”
就在这时，天空中闪过一道厉光。
厉光闪过，马车一分为二。
钟陵只听见巨大的东西破裂的声音。他被梁湛推了一下，就压着车帘，跌在了白马上。
钟陵和梁湛之前所在的位置，被一种锋利的兵器，斩为两段。钟陵的一只鞋子，贴着那兵器被割开，鞋底掉落在地，露出脚趾尖的一截袜子。
“谁TM太岁头上动土？”
钟陵狼狈的拽着马鞍爬起来，一身碎木屑，砸得他脚软。他一连呸数声，吐掉一嘴的碎木屑，发火道。
这时候他瞧见梁湛望了他一眼。
正当他拍拍胸脯，准备证明自己的义气之时，梁湛忽然朝他颔首道：“快走！”
宛成剑已出鞘。
钟陵并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拔剑的，但是他忽然发现那劈开马车的兵器并没有遗落在马车下——换言之，马车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劈开的！
他警惕的望向周围，终于看到在梁湛的对面，嶙峋山石之上，站立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青衫道人。
道人仙风道骨，手里握着一件拂尘。他面貌不过中年，却须发尽白。
此刻，他望着破碎的车厢，哈哈大笑道：“小子，有两下子！竟能发现本道长踪迹！多少年了，我没有和剑客动过手？若是在别处见你，说不得还要指点你两下！但只恨你运气不好，进了云城！进了云城，还多管了闲事！”
“我了个去，他是金丹期大能！”钟陵没忍住，察看了人物资料。
梁湛握剑在手，不回头的道：“快走！”
钟陵连忙骑到白马上。他转眼看一眼梁湛，立刻扬鞭拍马就走！
“死道友不死贫道，小人在前，保命重要。梁湛，我下辈子再给你烧香！”他不回头的喃喃道，手下扬鞭动作不停。
玉狮子马不愧是千里良驹，鞭声一响，飞一般的往前去，扬起一路烟尘。
与此同时，道人也对梁湛发动了攻击。一时间，山石粉碎，林木摧残，烟沙弥漫一地。
梁湛只得避退。
他被等级压制得厉害。虽然避开了道人的拂尘，但由于金丹期大能的威压，他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攻击力也大减。
无法可想，他只得顺着道人的攻击，左右闪跃，避退数十步。在感觉到道人威压稍减的时候，他立刻止步，凝神于敌人行踪，握剑，挥剑。
那一剑不很快。在道人的眼里，他能清晰的看到剑的轨迹。因而，他甚至是有些轻蔑的，徐徐避让。
然而他竟没有避开！
那一剑并无虚实变化，也无什么灵巧，然而他竟没有避开！
剑劈在道人的道袍上。
道人衣袖被咻的斩裂开来。
道人手伸了出来，两指扣住了剑。被斩裂的衣袖顺着剑身滑脱出去，而道人露出的手臂上竟然毫发无损！
他扣住剑，将剑远远抛往另一个方向。他虎视眈眈，冷眼看着梁湛。不同于之前的是，之前他之于梁湛，是玩心大过杀心；而被伤之后，出于修真人士的警觉，他对梁湛只有杀心。
此人不死，必有后患。
道人越发警觉，移身向前，缩短二人的距离。
梁湛手中已无剑！
道人拂尘已到！
梁湛闪身避开。道人穷追不舍，拂尘再次攻击，梁湛避之不及，手臂上便出现一道伤口！
道人止步，丹田聚力，组成拂尘的各条丝麻忽的延长，迅速的奔向梁湛。梁湛不及闪避，双手便被缚紧。
道人见他双手被缚，便哈哈大笑，上前来欲要灭口。
“你这道人，活了不知道几百岁，还打年纪都可以做你孙子的人！真是仗势欺人，卑鄙无耻！”他离梁湛正近，忽然从背后一个声音骂道。
“什么人？”道人急转身来，面色转青道，“原来是你！”
“钟陵，你怎么还没走？”梁湛在道人身后，诧异道。
钟陵道：“我们是朋友！我绝不会抛弃朋友！”
尼玛我倒是想走，你们倒是不要“咻咻”两下，就窜到我前面！千里马的速度都甩不了你们，我倒是想走，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走？
“蠢货！”道人冷笑一声，作势要打钟陵，却转身一掌向着梁湛击去！
但在那之前，梁湛的一剑，已经刺来。
剑指如山倾。
道人绝无处避。
剑刺在肩，离心不过寸许。刺穿，没过。
道人纵然已是金丹期，也禁不住瞳孔微微放大。他急忙退避开去，又撞上钟陵从后面击来的水球。这水球让他全身湿透；也遮住了他遭遇到水球之后，忍不住的一个寒颤。
“梁兄，你的剑，怎么好像和之前不一样？”见道人退避，钟陵心下一松，转而好心情的问梁湛道。
梁湛神色依然。剑在他手上，他并没有细看。他的视线，仍然在道人身上。
七百年的上品灵剑。
卧在他车厢之后，不知多久。
自动解鞘而出，断去他双手的缠缚，而后入他手，凭他心意使动。
他挥剑刺道人之时，只觉得快。说不出得快，没有任何阻碍，连金丹期的威压都似乎被排除在外。这把剑就像是他多出来的灵魂，随心意而动，轻如鸿羽，力压千钧。
剑名清风。
道人恼羞成怒，虽然他的寒噤并没有人知晓，但他仍然感到极其愤怒。他攥紧拂尘，将之破成两段，变成两条长鞭，与梁湛、钟陵打斗起来。
梁湛再没能近他的身。
钟陵惊愕了一场，紧接着，他让道人和梁湛都惊愕了许久。
他的“御水诀”、藤蔓攻击对道人而言没什么威慑力，都只像是挠痒痒。然而他身上竟然很揣着些东西。霹雳弹、火焰掌、囚禁阵法……种种稀罕的符咒不要钱的往道人身上砸；他那边还咯嘣咯嘣的磕着各种丹药。他还无视道人的金丹期威压。
道人忍无可忍，把他打得不剩一件上衣。可他仍然一抓手就有丹药符咒，好像丹药和符咒被他藏在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但随着打斗的继续，梁湛动作越来越慢。道人的鞭子打中他的背，梁湛向前踉跄几步；那鞭子勾住他的脚，梁湛挥剑斩断，却反被鞭子打中手肘，剑脱手而落！
道人的攻势越发凌厉，梁湛的守势越发颓唐。终于，道人一鞭打中梁湛肩膀，梁湛往后跌仆下来。
梁湛倒下的那一刻，钟陵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直在梁湛和道人之间钻空子，看着道人纠缠梁湛便冷不丁下绊子，可是，当梁湛倒下的那一刻，他蓦然发觉战场上只剩下他和道人！
他从候补变成了主攻！
钟陵顿时吓跌了脚。
好在，道人并没有看他。他凝神在梁湛身上，扬鞭对准了梁湛脖颈。
修士也好凡人也罢，被打断脖子就断没有活路。
鞭下！
梁湛重伤，垂目待死。他望见了这鞭子，而在这临死之人的眼里，这鞭子也慢极了，他的意识闪过好几个情景，这鞭子还没有到他身上。
这鞭子并没有到他身上。
一只手凭空出现，握住了鞭子！
那只手瞬间出现几道血痕，鞭子瞬间被血染红。而那只手攥紧鞭子，另一只手持着清风剑，将剑狠狠的刺进道人的手臂。
“什么人！”道人吃痛的抽回手，惊愕的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
他竟然察觉不到他的出现！好像他就是凭空出现！难道……是境界在他之上的大能？
那人容貌不过少年，眉眼尚显稚嫩，一身白衣，宛若魏晋风流名士。只面上笑容不像，带着三分狠，七分硬，十分杀气腾腾：“不让你杀他的人！”
他说这七个字的工夫，已经出了七招。招招狠绝，逼得道人只有退路。
道人看不出他的修为深浅，不知道他的功夫来路，更怕挨他的剑刀子，一时间被逼得只有退路。
而在这七招后，少年又出奇招，生生将他套住。他这边与道人交战，那边还向着钟陵急声道：“快！开小灵境！”
“啊？前辈你怎么知道小……”钟陵慌里慌张，在颈上一顿乱摸。好在拴着他那块家传宝玉的也不是普通绳子，没有在交战中被打断。
他这里正准备开启它，又紧张起来了：“前，前辈！权限不够！”
少年被道人一掌，打掉他手里的剑。他趁机踢了道人一脚，那剑脱手之后，竟自动回到他手里。
“什么！”
他吼了一声。
“前辈，我听得见！”钟陵捂着耳朵，大喊道，“权限不够，我，我只能带一个人！”
“我也听得见！”少年与道人近身纠缠，道，“够了！你带梁湛走！”
“啊？可是，可是你……”
“带上你们的行李！”
“啊？啊，好的！”钟陵连忙打开小灵境，好在他的小灵境是系统操作的，所以虽然不在梁湛的身旁，还是顺利的把梁湛和所有行李也就是车马剑捎上了。
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远远望见道人一鞭，将少年击出很远！
修真者的世界真是神奇。
前辈性命堪忧，竟然还记得让我们带上行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