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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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一。
十三人。三名筑基期修士，九名凡人。一位金丹期，隐于幕后，并没有现身。
梁湛伏倒在桌，收敛内息，摸清情况之后，当即下手。也许是因为曾经参悟过半步天道，宛成剑越发得心应手，梁湛甚至觉得它有开悟的迹象。短短数秒，十二人缴械，连他都感到惊异。
要知道，身为剑士的他，修为也不过相当于筑基中期。而这三名修士中，包括一名筑基后期的修士。
众人轻敌是一方面，果断出手，才占了先机。但……
还有一位金丹期修士。
九虚界修真者以筑基、开光、心动、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渡劫划分修士为九个等级，筑基与金丹相隔三个等级，其差距类似于蹒跚学步的婴儿与健步如飞的少年。
梁湛握剑在手，呼吸不乱。
以筑基期实力对上金丹期，他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握剑在手，他便不能退，不会退。剑道锐而不避，迎战是他对自己的唯一指示。
苏顺缀在他身后，默然的打量着。
尽管只看得到他肃穆泠然的背影，但他仿佛窥见了他的神情。
凝神专注，锐不可当。
他看了七十年。梁湛应敌的时候，无论是轻易还是奇险无比，无论对方是否试图通过辱骂来激怒他，无论他身后空无一物或是站着什么样的人——他总是这副神情，这副姿态，顽固得有些冥顽，但却总是让他的敌人胆寒，让他身后的人安然。
这是他待剑的神情。
剑圣梁湛，剑痴梁湛。只要剑在手，他便不算个温柔的人；但如果他的身边没有了剑，他就不再是梁湛。
然而苏顺竟曾以为他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他曾认为，梁湛的锋利，似乎只在战场上。固然，即使是在朝夕相处的时候，他话也很少，但他并不惜言。苏顺请教他剑道的时候，他有问必回；廖蝶息悔婚的时候，他也曾开口挽留；而魏橼取笑他的时候，他还能轻轻的揪阿远的耳朵。
他并无好奇心，或者有，但是不好打听。那场盛大的离乱之际，在嘉若山的二十多年，他与苏顺彼此相安无事。梁湛不怎么过问他，以至于苏顺甚至挂机（闭关）了二十年，他在九虚界实际只待了七十年。
苏顺甚至怀疑，若不是魏橼说出赤玉箫在他身上，是不是梁湛根本不知道他躲在嘉若山的目的。
更甚者，他也许根本不在乎苏顺躲在嘉若山的目的。
他的心中大概只有剑，只有那阴云滚滚中蕴藏的天劫。
就在这时，梁湛收剑，回鞘。
他感到威胁着他的，属于金丹期大能的威压远去了。威压离开的时候，他才蓦然发觉自己浑身僵硬：尽管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金丹毕竟是金丹。
面对胜算，不战而退，对多了九十年记忆的梁湛而言，也不再是难以解释的事。那位金丹期大能看到梁湛的剑术卓绝，觉得没有把握一招之内灭口；而若是不能一击制胜，梁湛回击，倒很有可能惊动云城的守卫，届时事发出丑，难以脱身。
总算他与这云来客栈利益不共，感情不深，为免惹得一身腥，索性撂摊走人。
敌人退走，梁湛扫去紧张，这时候，他把目光移向了苏顺。
当然，是狼狈倒地，被人拖着走又丢下来，任是风度翩翩佳公子也不敌姿势的四仰八叉，就算衣冠楚楚仍在，却遮不住一身泥垢，满嘴油渍的ID苏顺。
苏剑灵借着天时地利，堂而皇之，踩着ID苏顺的腰，使劲掐他的喉咙——如果他有形体的话，这个诸事不成，就只会败坏他的形象；诸事不利，就只会躺倒任人宰割的苏顺，无论他是黑客还是玩家，都已经被苏剑灵扼死了几十遍！
虽然造不成实际伤害，但是不发泄已经克制不了苏剑灵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怨气。
他这里正阴冷的想着满清十大酷刑，冷不防梁湛已经走到他面前。
苏剑灵还不习惯从下面仰视其他人，更不习惯见到梁湛突然放大的脸。他怔忪了一瞬，就见梁湛向着他的方向俯下身来。
这姿势太过暧昧，同样还不习惯剑灵身份的苏剑灵吓了一跳，往后跌了一跤，从苏顺的身上掉到了苏顺的身下。他下意识觉得手腕骨折了，还来不及喊疼，就只见梁湛越过他去，动作轻柔地，将苏顺扶了起来。
苏剑灵顿时忘了疼痛。他眼睁睁看着梁湛扶起苏顺，骨折的手腕仍然撑着地，但他忽然全身都丧失了知觉。他这样保持静止了一分钟，才猛地惊醒过来。
梁湛啊梁湛，你可千万要保持清醒，不要被他蛊惑了！他不是苏顺，他是个黑客！黑客为非作歹，最无耻无尤，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你回头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我是玩家，我是苏顺，我才是和你肝胆相照，哥俩儿好的苏顺！
他朝着梁湛大喊大叫，追着梁湛大吵大闹，神色激动，手舞足蹈，连从梁湛动手之后，就窝在桌腿旁静坐的黑猫都忍不住瞅了他一眼。
凝光剑看上去很镇定，黑猫的尾巴甩了甩，依旧静卧着，一动不动。
他这里歇斯底里，那边梁湛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因为没有认主之前，常人根本看不到剑灵；认主之后，只有少许主人能够意识到剑灵的存在，能看见剑灵的，少之又少。
何况，如果梁湛的心里只有剑，那么此时他的眼里只有苏顺。
他扶着苏顺落座后，便倾下身凝视着苏顺的容颜。他看得那么仔细，连苏顺昏迷中最细微的神情都没放过。
然而，随着他观察得越来越仔细，全面，他便越来越确定，他找不到因果的痕迹。
那种前世初见苏顺时，他便因为敏感而觉察到的，细微的、确凿无疑的，因果。
那种劫数来临之后，浑身冰冷而又感到荣幸，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的感觉。
只是那时候，他解释其为“只是感激”。
他感到，片刻之前还曾觉察到的，因果的细微痕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消散了，最后停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他身上没有与他紧密缠缚着的因果。
他和苏顺的因果线，断了。断了，就好像他的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了。不允许记起，也无处可寻。
可是他不太信因果。
于是梁湛伸手，轻轻揉了揉苏顺的脸庞，甚至不避忌苏顺唇角的油渍。
他的动作十足亲昵。苏剑灵看见这样的亲昵，就想到他没缘分的前女友最爱把可爱的小孩子搂到怀里，一边投食，一边仗着身为长辈的优势给他们“塑造表情”。
那时，苏顺嘴上不提，其实吃得一口好醋。
但对象换成梁湛，苏剑灵竟然八风不动。他坐在凝光剑剑灵身侧，沉默无声。若不是少了一条尾巴，简直如同放大版的黑猫。这并不是他顿悟老子玄学，开始修身养性，而是——
叮！黄牌警告！宿主擅自向非玩家泄露敏感内容，但未造成影响，记大过一次！
叮！友情提示：宿主未经允许，不得向非玩家泄露时空局及玩家身份。不得向非玩家泄露与时空局或玩家身份相关的敏感词。违反第一条，红牌登出，该时空时间回溯至未泄露前。违反第二条，黄牌警告，记大过一次。记大过两次，红牌登出，时空时间回溯至第一次记大过前。
叮！宿主记大过一次，罚禁言及静坐两小时！计时：2：00：00。
苏剑灵心里又酸又苦。
“没有易容，”梁湛轻声自语，顺手点苏顺身上要穴，解了药性。
ID苏顺很快苏醒过来。他刚醒来，就望见背对着他，站在离他面前一尺远处，一身藏青色，形体颀长的梁湛。客栈小二或肩上开花，或一身是伤，正集结成团，战战兢兢，不断地朝他拜首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们都是被那修士逼迫，无奈行此不良计！有眼不识泰山，触犯列位，不知高低！小人们识得错了，手底下也不曾杀过几个好人，还请大侠高抬贵手，放我兄弟数人逃命！”
一时间，哀声遍地，连那勉强起身的筑基修士，也战兢兢的，想要靠过来求饶，又不太敢。
根本不知道脸皮惨遭鉴定过的ID苏顺，顿时对梁湛充满了无限感激和崇拜之情。不怕蛇蝎一样的对手，只愁没有神一样的队友！
剑圣梁湛，无疑就是他神一般的队友！
不枉他往重生局砸了一个亿！
ID苏顺仿佛看到了自己成绩SSS，碾压时空局的神话双S苏大神（成绩仅为C等级），登上“人生赢家”宝座的一幕！
这时，梁湛转过身来。
啊！剑圣的正面比他的背影更帅！
啊！剑圣的声音听着要怀孕！
啊！剑圣你放心，这一世赚满了好感度我一定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及时滚蛋，绝不让你牺牲性命只为救一个玩家！只要你不死，你对我的好感度一定是正的！只要是正的，我就能足足碾压苏大神几个等级！这一个亿花得真TNND值！
啊！……剑圣你说什么？
“你不是苏顺，”梁湛一字一句，神色冷峻，“你是谁？”
正在苏剑灵伸长耳朵准备听这个冒充他的家伙各种我是各种狡辩时，只见ID苏顺抬手、望脚、瞅腰带，一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剑灵如遭雷殛。
他震撼的不是ID苏顺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而是他回应梁湛的那句话——
你怎么知道的？
梁湛怎么知道苏顺的名字？
他们初见，初遇，还未交谈。
他为何会对“苏顺”这么在意？
梁湛……特么的他是重生的，带记忆重生的！
苏顺在系统页面找到bug中心。
九虚界-路人：为什么梁湛是带记忆重生的？重生九虚界中，不是只有启动神器的魏橼才具有保留记忆的权利？
难得的是客服回复得很快：原梁湛已经魂飞魄散，特么的你以为时空局是万能的，搜集破碎的魂魄还能拼成一整块？
九虚界-路人：那这个梁湛是谁？不是本尊？
客服：你以为魂魄是什么？魂魄，就是记忆啊。现在的这个梁湛，是梁湛生前所接触的所有人记忆中梁湛的汇总。如果洗去他的记忆，就等于让他再一次魂飞魄散，懂？
客服：不过，只要记忆在，破碎的魂魄会慢慢自行归位。所以，重生九虚界中，这个梁湛也不能说是假的，因为他最后肯定百分百是本尊！梁湛的记忆必须保留，因为它就是核，召回梁湛分散的魂魄的核。
苏顺心里再一次翻滚起来。
ID苏顺的回话同样让梁湛惊讶。他只是诈一下他，没想到ID苏顺真的不是苏顺。他默然打量他片刻，冷声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那个苏顺呢？”
“哪个苏顺？”ID苏顺内心想，苏大神还是苏家嫡子啊？
他这里没有直接回话，就被梁湛扼住了喉咙。
梁湛出奇的没有耐心，神色出奇的冷漠，周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意。他扼住ID苏顺的喉咙的力道，正好不让他窒息，但也迫使他不得开口。
他冰冷的、含着杀气的眼神宛若能化为实质，让ID苏顺打着颤，寒气从脚心开始往上直窜。
“我只问你一遍，想清楚，再回答我：”梁湛语气出奇的镇定，“苏顺，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他在哪里？”
他略微松开手，ID苏顺便一脸险死还生，一手摸着喉咙，一张嘴便大喊，像是厌恶，唯恐避之不及般地匆匆丢出话去：“死透了！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可能！”梁湛厉声道。
三个字，斩钉截铁，气若千钧。
转瞬间，梁湛风度尽失。
ID苏顺吓得几乎滚出泪来，他双手护住喉咙叫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如果他没有死，我是不可能来的！”
他说的是实话。
梁湛也几乎清楚他说得不假。九虚界中本来就有夺舍之说。但所有夺舍，都建立在原主人已死的基础上，无一例外。
ID苏顺原以为这样回话后，他会毫无疑问地激怒梁湛，继而被愤怒中的梁湛当作出气筒，秒死告别这个世界。
但是他几乎视死如归的，双手遮住双眼后，感觉过了很久，忽然发现，梁湛他根本没有动静。
他小心翼翼的移开手，发现梁湛竟然没有举剑。
梁湛立在那儿。
默然而立。
他的愤怒，他的质疑，在短短几分钟内，都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伤的神色。
但ID苏顺熟悉这种神色，并没有被它的表象迷惑。他知道，用哀伤根本不能形容它，它的确切名字，应该叫做，“悲哀”。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梁湛笑了起来，从轻到重，由浅及深，没有停顿，连跳几个音阶，他狂笑起来。
他狂笑之，忽又戛然而止，止于短暂的沉默。
然后他开口。
ID苏顺战战兢兢的听，听到最后，忘了自己原该战战兢兢。
梁湛看着他的方向，但又没有看他。他的视线错过他去，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见的东西。
他说道：“我以为重生一世的意义，是弥补我上一世的不幸。可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世界并不是为了我而重生的。”
“我只不过是别人重生的附赠品。”
“因为，唯一可以弥补我上一世不幸，唯一与我有着不可抹却因果的那个人，他，”
“他竟然不在这个世上。”
他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开口，出口的话却句句泣血。
剑灵苏顺徒然的静坐着，自梁湛面露戚然，他的视线便一直粘着他。
他想朝他伸出手，想给他一个拥抱，却只能遥遥的向他眨眼示意。
他因为禁言，不能安慰，只能向着梁湛一遍遍地做口形。
“我在。”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你而重生的。
但你是因为我而重生的。
我苏顺是为你而来的。
我希望，可以帮你弥补上一世的不幸，真正的成为剑圣。
实现你的夙愿，成为九虚界唯二的剑圣。
梁湛，我在的。
我——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