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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拉斯维加斯婚姻(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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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坐在窗边,双眼空洞地望着远方璀璨的灯火,似是看到了,又似是没看到。房间里一片漆黑,唯有月光透过玻璃悄然潜入,将窗棂斑驳的阴影投在小王子苍白如纸的面孔上。
他不是父亲的儿子。
他竟然不是父亲的儿子!
他,果然不是父亲的儿子……
这何其可笑。
他成长中有过的一切梦想、一切执着都源自于那个男人,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曾仰望父亲的背影,发誓定要成为似他一样的王者,用智慧去守护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而他的整个人生也都在为这个目标前进。他想要的甚至不是挪威的王位,而是一个证明自己比哥哥索尔更强、更值得父亲骄傲的机会。
完美的仪态,完美的学历,完美的社交礼仪,他是人们交口称赞的挪威小王子,可为什么两人当中,能轻易讨得父亲欢心的永远都是索尔?为什么无论自己多么努力,父亲的目光永远都只会落在他身旁那人的肩上?
“你父亲是爱你的,”他那拥有看穿人心慧眼的母亲,总会摸着他的头这样宽慰他,“要知道头生子对于每个男人而言都是极其特殊的,他对索尔抱有更多的期望,所以不要责怪他。”
是啊,他不能责怪他,他又怎么能责怪他们呢?奥丁和弗丽嘉并不亏欠他任何东西,相反,他才是那个有恩要报的人,而这才是整件事中最最可悲的地方——他甚至都不能冲到他们面前大吼大叫,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二十余年的欺骗。是他们无条件地将一个弃婴带在身边,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同抚养,是他们让他成为一位王子,衣食无忧,受万人敬仰,是他们一直爱他、教导他,从他蹒跚学步到风华正茂。
而现在,他们的恩情却如斯残忍,将他怨恨的权利尽数剥夺殆尽。
他又该去怪谁?恨谁?是命运还是他自己?
“嘿,亲爱的——”有人在摇晃他的膝头,洛基一点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发现托尼正半跪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
“嘿——”他回应说,简单的音节艰难发出,一半穿过喉咙,一半哽在喉头进退不得。
托尼皱眉打量着他,棕眼睛里在月光下半明半暗。
“你需要一个树洞是不是?”他突然说。
“树洞?”迷惑稍稍分散了洛基纠缠死结的思绪,“什么树洞?”
“就是那个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故事,”斯塔克公子的脸孔上显现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意思就是你有任何烦心事或者小秘密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向我倾吐,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洛基回望自己的丈夫,他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故作轻松,他知道他能读出他的痛苦,进而想要帮他,帮他卸掉重担,帮他重新快活起来。那双大大的枫糖般的眼睛是那样温柔,某种真挚而又珍贵的情愫和月光缠绕在一处,让洛基产生了信赖和倾诉的渴望。
“我不是一个王子,”他这样木然说道,“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是维多利亚女王那个已故的女儿,和不知道什么人在一起时怀上的孩子——事实上,她就是因为生我才难产死掉的。”
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个害死母亲的孩子,一个不为家族所承认,甚至被视为耻辱、恨不得永远藏起来的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上本是没有容身之地的。
可现在,当他望向他的丈夫时,却在那双粽眼睛当中看到了自己。
“我很抱歉,”他的丈夫小心翼翼地说,并紧皱眉头,就像个被老师课堂提问难住了的小男孩,努力思考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地向洛基伸出了胳膊。
“虽然这有点儿娘娘腔,但是想抱一下吗?”他问,见洛基没有反对,就起身坐到了他旁边的床榻上,然后轻轻地、轻轻地用双臂环住了他。
“准确来讲,你依旧是王子,只不过换了个国籍。”他放柔语气说,接着开始无师自通地像哄小毛娃那样有节奏地摇晃着手臂。
洛基的身体绷紧了一瞬,然后试着放松了一小点,这时他才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因之前的紧张和痛苦酸痛不已。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任由疲惫冲垮他强行拼凑出的堤坝,将重量依靠在托尼身上。
“不,我不是。”他嘀咕着,声音囔囔的,充满了委屈。
“好吧,你说得算。”托尼抬手轻轻在洛基背上抚弄着,“所以,下一步你想做点儿什么?”
“我不知道,”洛基将下巴抵在托尼的肩窝,闷闷地说,“但我想我是不可能成为挪威的王了。”谁会爱养子胜过亲子?谁又会将自己的王国交予旁人的血脉?
托尼点点头:“其实那也没什么,你既聪明又英俊——或许没有我这么聪明和英俊——但总可以做点儿别的,比如作家、模特、大学讲师,或者艺术品经销商。”
洛基支在床上的手猛地捏紧成拳,他绝不能去从事那些低贱的工作,整日里为生计奔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蝼蚁为了几个字儿讨价还价。
倒不是说他觉得托尼也是蝼蚁,托尼很好,发明家是份足够体面的活计,但对于他不行,他只是……只是没法忍受对任何人屈膝。
他合该是高贵的,即便现在他身败名裂,成为了为人不齿的私生子,也合该是高贵的,或许说必须是高贵的——除了高贵,他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这时,女王的话再次在洛基脑海中闪现:
“我本不想勉强你,但看看你的堂弟、堂妹,不是沉迷于堕落的欲望,就是整日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连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职能都分辨不清。而你,你十二岁就进入了伊顿公学,接着是剑桥,身为次子,竟也能让挪威政客推崇甚至追随,还与各国王室和政坛高官保持着来往。洛基,你是英格兰王位血统上的第一继承人,也是我心目中的第一继承人,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让你的子民为你效忠。”
效忠?谁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效忠?洛基在心里冷笑,不过这也是他的另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成为一位真正的王,统帅他的王国走向辉煌,那么他的出身或许就不会再重要了。
可是托尼呢?奥丁的那句话说得没错,国王是英国国教的领袖,保守的英国人不会接受他们的王恋慕一个同性,这段婚姻必定会令他的政治生涯艰难重重。而托尼本人也对成为王后全无兴趣,如果自己决定继承王位,他一定会要求离婚吧。
或许他该再想想……再想想……
“你在想什么?我都听见你咬牙的动静了。”他的丈夫这样说着,直起身捧起洛基的脸左瞧右看,而这也让洛基猛地回过神来,瞬间察觉到自己完全是在犯傻——某人两年的短暂陪伴和一国的王位相较,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要做英国国王了,”他朝托尼眨眨眼,用一种谈论天气的轻快语气说道,“你愿意继续做我的王后吗?”
对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脸探究地歪头打量着洛基。
“你没在开玩笑。”他语气笃定,与其说是在发问,不如说是在向他确认一个事实。
“对,这回是来真的,”洛基故作随意地耸耸肩,却没察觉自己在做这个动作时比平常要僵硬得多,“我知道这跟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如果你不愿意继续帮忙我也能够理解,毕竟斯塔克工业主要业务全在美国,而作为王的另一半又必须长年——”
“——没问题。”托尼打断洛基的喋喋不休,径直回答。
“所以,你答应了?”他几乎已经做好了低声下气恳求一番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
“可以这么说,”斯塔克公子点点头,“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些条件,比如给斯塔克工业进驻英格兰开个绿灯什么的。”
“这都是小事,我之前就说过,对于给你造成的麻烦,我愿竭力给予合理的补偿。”洛基扬起下巴,感觉像是大冬天喝下了一杯暖乎乎的红茶。
“听听,未来国王正在与外国商人一起合谋出卖国家利益呢。”
“不,他只是在和他的现任丈夫一起展望这个国家的未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在黑夜中相互依偎了一小会儿。
“所以,现在我们要干什么?”托尼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虽然我有点儿累,但如果你想上我的话,我还是可以多让着你一些的。”
即使情绪低落,洛基的嘴角还是因为这句话而不受控制地翘起。
“我能上你可不是因为你让着我。”他微微用力,像一只高傲又黏人的大猫一样,将他的丈夫压倒在床上,“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你的小屁股今晚可以得到保全。”
“多谢您高抬贵手,殿下,”托尼板起脸,装作一副恭敬的模样,“我可以再劳驾您抬抬您那生猪一样沉的身体,好让我能脱个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