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铁短篇甜文集》八风不动

53、拉斯维加斯婚姻（7）

　　除了十岁向36E罩杯的家庭女教师告白的那一回，托尼已经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紧张过，甚至紧张到下车的一瞬间都不知该先迈那条腿。

　　这倒不是因为白金汉宫太过富丽堂皇，也不是因为即将觐见的那人是英国女王——好吧，凭良心说他是有点儿为此紧张，但谁又会不紧张？那可是女王陛下啊——而是因为洛基那个混蛋在出门前不遗余力地破坏他精心打理的完美形象，不仅强行抓乱了他的头发，抽走了他的领带，还往他身上喷了不少香水，弄得他一路都在打喷嚏。

　　“你是个美国人，没必要打扮得像个绅士。”那家伙哼哼着为自己那小孩子般的行径找理由，他本人倒也穿得不算正式，也领结也没打，当他弯起嘴角时，亮蓝色的西服套装显得有些轻佻，可当他临危正坐时却又不失庄重。

　　这大概就是贵族吧，托尼盯着洛基的侧脸想，就算掉进池塘里再被人捞出来，估计也会一副风度翩翩、从容不迫的模样，那是从小接受良好教育，且从未为金钱、地位所扰才能培育出的高人一等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积淀百年的涵养，没来由地让人看了便会自卑。

　　而这无疑让托尼更加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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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白金汉宫的第二道门后，托尼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女王陛下。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套裙，像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和洛基。而她身后，两只浅棕色的小柯基扑腾着小短腿跑来，先是亲昵地在王子殿下的脚边打了好几个转，接着又朝托尼摇起了尾巴，有一只甚至抬起前爪整个扒在了他身上。

　　“哦，它们真的喜欢你。”女王轻轻地笑着，嘴角堆叠起慈祥的纹路。

　　托尼揉揉那颗凑过来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为这句近似于夸奖的话而沾沾自喜，他一向知道自己讨人喜爱，没想到魅力大到连狗也能轻易征服。一旁的洛基却不赞同地撇撇嘴，低声嘀咕了两句，听上去像在说“同类相吸”，直到托尼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才想到正经事。

　　“陛下，这是托尼，我一个月前才到手的丈夫——”王子殿下单手背在身后，仪态庄重地介绍，说出的话却很是随意，“托尼亲爱的，这位是英国女王陛下本人——”

　　这跟之前说好的严肃氛围不太一样啊，托尼眨眨眼，最终还是挺胸叠肚，按事先排练好的乖乖朝女王陛下行了个绝对标准的鞠躬礼，而这一举动却再次令对方微笑起来。

　　“作为美国人，你不必真的向我鞠躬，毕竟我不是你的王，”她平易近人地说，“其实只要握手就可以了，或者别的什么你们青年人的新方式。上回我访问北爱尔兰时突然发现，鞠躬和行屈膝礼似乎正逐渐被拍照取代——虽然一大堆人擎起手机对着你按快门是件很诡异的事。”

　　“所以，如果我没有向您行鞠躬礼，或是行得不够标准，您也不会命令卫兵把我关到伦敦塔里？”托尼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不会，”女王看上去几乎想要大笑了——如果她此时此刻不是女王的话，“而且二战之后，伦敦塔就成了开放的旅游景点，什么人都关不了。”

　　斯塔克公子张着嘴巴足足三秒钟。

　　“你在骗我？”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基，“老天，我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话？”

　　“是啊，你竟然相信了，”王子殿下乐不可支地回望过来，“我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甚至都没想要捉弄你，因为那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谎话，最多只能骗骗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

　　托尼愤愤地喷了喷鼻息，毕竟除了报之以怒目外，他实在别无他法——如果说出“今晚你别想上我的床”一类的话，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好在女王陛下并没有令他尴尬太久。

　　“洛基从小就是个小坏蛋，所有家长的噩梦，”睿智的长者说，并亲昵地挽过托尼的胳膊，“不过他一直非常喜欢布丁，所以我每次想要惩罚他的坏心眼，都会命人把他盘子里的布丁拿走，或许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这种小小的报复。”

　　他们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入席，而等到坐定之后，托尼才发现所谓的“共进晚餐”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大阵仗——事实上，餐桌前只坐了他们三个人。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坐在对面的洛基，发现对方似乎跟他一样困惑。

　　“要来点儿白桃布丁吗，托尼亲爱的？应季的水果总是很美味。”居中端坐的女王陛下偏过头，亲亲热热地建议。

　　“哦，当然——”托尼从善如流地为自己取了一个，顺手将另一个推到洛基手边，“其实我也很喜欢布丁，还有甜甜圈以及杯子蛋糕，总之甜食我几乎都喜欢。”

　　“所以你会有一个软绵绵的小肚子。”洛基插嘴说，声音因为嘴里的小银勺而含含糊糊的。

　　托尼深吸一口气，他总算明白这是再怎么回事了。洛基也在紧张，而这家伙紧张时总会表现得格外混蛋，对身边人冷嘲热讽是他的应对机制之一。

　　“而你就是喜欢它们。”他毫不客气地回嘴说，而这令洛基小小地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我软绵绵的小肚子，”托尼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盛了一些沙拉，又配了两小块烤好的鸡胸肉，“至少在某种私密的场合是这样没错。”

　　洛基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半张着嘴，似乎在无声质问托尼哪来的胆子，敢在女王面前和他调情。

　　要知道那个起头的人可不是我，托尼一边咀嚼着生菜一边得意洋洋地想，先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公众人物有时意味着更多的自我克制，”女王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后辈，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食物，这时却突然开口，“我总是幻想自己可以在餐点里加很多黄油和奶油，但实际吃的时候却会主动选择热量更小的那些。”

　　“您的身材真的很好。”托尼适时恭维说，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恭维，更多的是大实话。

　　“105磅，”对方回答，接着在托尼沉浸于“老天我竟然知道了女王的终极秘密”的时候，突然抛出了一个完全不搭调的问题：“你喜欢网球吗？”

　　托尼转了转眼珠，在如实回答和保持优雅之间犹豫了一下下。

　　“我不善此道，但总能做个好观众。”他谨慎地给出了一个折中的答案，好为接下来的谈话保留余地。

　　女王微笑着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我的祖父亨利五世从1910年开始就是全英俱乐部的赞助人之一，这样算来，英国王室与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的渊源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她缓缓开口，好像一台古老但依旧精准的齿轮，平稳地转动着，“我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很多担子也该卸下来。去年，我辞去了25个机构及慈善组织赞助人的身份，而现在，我想将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皇家赞助人的头衔转交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托尼点点头，他向来不会推辞别人的善意。

　　“当然，我很——”他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左脚就被重重地踩了一下，转头，洛基正盯着他，并眨了两下眼。

　　所以这是不要答应的意思？托尼在心里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脚趾，努力绷起脚尖在洛基的小腿上踢了一下，脸上依旧维持着在董事会会上锻炼出来的微笑：“——我很荣幸，但我除了在支票上签名，对于经营慈善全不在行，所以我想我不得不辞掉您的好意了。”

　　像是能够透视见桌下的小动作，女王先是深深地看了洛基一眼，而后才遗憾地对托尼笑了笑：“如果你改变了主意，请务必告诉我，那个位置将一直为你保留。”

　　“陛下，您实在无需如此。”洛基说，而托尼注意到他的双手正不自然地交叠在一起，温网皇家赞助人的头衔究竟代表了什么？

　　“这个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女王依旧保持着她的慢条斯理，“现在让我们好好享受美食，不要辜负斯派克大厨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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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时间里，女王只是随意询问了托尼一些轻松的问题，比如他的家世、科学实验以及爱好，期间洛基始终心事重重。

　　好容易等到餐后酒时间，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听洛基说你崇拜达芬奇，对于他的发明很感兴趣，”女王端着她最爱的杜松子酒对托尼微笑，“刚好我的图书室里收藏了他的一些手稿，或许你会想现在去看看。”

　　“哦，这真是太好了，那就请恕我失陪一会儿。”托尼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搓搓手，起身朝女王和自己的丈夫欠了欠身，暗自打算事后在从洛基那儿满足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洛基静静地望着托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转回头，等待着女王开口，后者却点了点不远处的留声机：“放一张唱片吧，随你喜欢。”

　　洛基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熟练地从架子上抽出一张黑胶唱片放进机器，轻轻将唱针拨正，一首钢琴曲慢慢从当中流淌出来，洛基依稀记得它是关于月光的。

　　“我的孩子，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你是为了逃离这个王位才与斯塔克先生结合的吗？”背后，女王的声音传来，这令洛基不得不费力保持平静，他猜到她会质疑他和托尼的感情，毕竟冒冒失失地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结婚不是自己的一贯风格，但他从没想到女王竟能一针见血地看出他的企图。

　　“我和托尼非常相爱，”措手不及之间，他只能先用之前编排好的台词搪塞，“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他对我也是。他是个天才，不会比爱因斯坦差的那一种，他有时会——”

　　洛基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女王露出的那种慈祥却又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他不自觉地住了口。

　　“我活了快一百年，很容易分辨得出哪些人相爱，哪些人貌合神离。”那位全英格兰最尊贵的人这样说道，“当然，我不是在说你和斯塔克先生不爱对方，相反你们就像一对别别扭扭的爱情鸟，但这明显是一段刚开始没多久的恋情，而依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贸贸然就一头扎进某段婚姻——除非你有别的什么目的。”

　　洛基微一犹豫，便下定决心不再说谎。

　　“我没有逃离那个王位，”他平静开口，“事实上，它从来就不属于我。我甚至不是一个英国人，要怎么去热爱这里的子民，又要怎么去做他们的王？”

　　“所以，你势在必得的是挪威的王座。”

　　洛基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奥丁发现你在私下联络大臣，还有几家总部在挪威的大型跨国公司，”女王摇摇头，“要知道你哥哥索尔才是顺位第一继承人，你的父母亲还有我，都不希望看到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

　　“是啊，为此你们还暗地里做出了看似最划算的安排。”洛基别过脸去，盯着墙壁上墙纸花纹的一角，出于尊敬，他已经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讽刺，“两个王位，兄弟俩一人一个，却没有人询问我的意见，没有人考虑我到底愿不愿意。”

　　女王沉下脸，这位在位六十余年的女士显然知道如何在一瞬间显现出上位者应有的威严：“奥丁的确为了索尔对你和斯塔克先生做了些不光彩的事，但这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说些无礼的话。‘两个王位，兄弟俩一人一个’？洛基，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

　　“抱歉，陛下。”小王子垂下头，暗自咬紧牙关。

　　“我知道你很抱歉，但你仍旧不会改变你的想法。”女王叹了口气，“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如果你不是一个英国人，又要怎么热爱这里的子民，怎么去做他们的王？”

　　“所以您同意我放弃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了？”洛基连忙问。

　　“那是你的自由，无论我同意与否。”女王说，和洛基近似的绿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流露老态，声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件我原本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你的事——你不是奥丁和弗丽嘉的亲生儿子，你是我的亲外孙，英格兰王位最具资格的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