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九峰

3、第三章

　　寻山是东陵国中较高的山峰，峰顶终年烟雾缭绕。如果没记错，当年那株药草该是在进山大路右侧的山壁上，而胥寒则是在酉时二刻采下了药草。如今自己拖延了时间，按胥寒的脚程，应是未到寻山，而寻山脚下人烟稀少，路过的人亦并不多，若无意外，那株药草应该还在。锁阳一边思考，一边凭借记忆在进山大路右侧的山壁上寻找，可愣是没见到药草的影儿，锁阳不甘心，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山壁上的相关范围内的野草都让锁阳连根拔起，连旁边树枝上的鸟窝都没放过，却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又被胥寒采走了？想到这个可能性，锁阳就觉得呼吸一窒，心中不由得疼痛了起来，许是太难受，连下雨了也没注意，任凭绵绵细雨润湿/衣服。也许是被别人采走了？寻山虽偏僻，但也不是没人经过啊。锁阳努力说服自己，但无论怎样自我安慰，仍是缓解不了一阵又一阵的心慌，锁阳只能一手杂草一手鸟窝，颓然坐在地上。
　　“这位兄台，可是有何不适？”背/后突然传来关心的询问，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让锁阳瞬间回神，身子一僵，久久不敢动作。
　　胥寒扔掉手中的石块，撑着纸伞，低着头，看着地上奇怪的人。天色昏暗，最初他看见前方一团黑影，还以为是野兽，待小心翼翼走近，才发现是一个人。如此阴雨天气，这人独自在这里做什么？两只手里还抓着不明物体，听了问话也不转身过来，莫不是个傻的？
　　深秋的夜晚寒意渐浓，加上绵密的细雨如冰针一样打在脸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凉让本就畏寒的胥寒招架不住，胥寒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没有等到回答，便打算绕过锁阳继续赶路。
　　“等一下！”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感受到后面下摆的衣服被人紧紧攥住，胥寒只得转身。
　　“先生，您是否采了一株药草？”锁阳快速问道。
　　胥寒一愣，“没有。”
　　锁阳松了一口气，放开胥寒的衣摆，紧绷的神经与身体也放松下来，此时胥寒已经向前走了一小段路，锁阳连忙追上去。
　　“先生您能收留我吗？”
　　“为何？”
　　“我迷路了。”
　　“你现在转头直走便能出山。”
　　“出山后我也不识得路。”
　　“那你是如何来得这里。”
　　“我是飞过来的。”锁阳一时口快，说完才发现自己语出惊人。
　　“……”
　　“我是被人劫过来的。”想必胥寒也是不信，锁阳便继续胡编乱造以求圆谎。
　　“劫你的人何在？”
　　锁阳一时语塞，好像胡编乱造也没什么用。锁阳心里默默吐槽。
　　于是锁阳决定做一条咸鱼，默默跟在胥寒身后。说起来，锁阳心里是既欢喜又苦恼，欢喜的是再一次见到了胥寒，苦恼的是想个什么借口留在胥寒身边。锁阳心里计较着，一方面先各处找找药草，另一方面，若是自己寻不得，那株药草若真化形，只要不来招惹胥寒，都可以接受，反正暂且先跟着胥寒。
　　胥寒许久没听到回答，猛地停住脚步，锁阳心里有事，加上为了追赶胥寒，直接是小跑着跟在胥寒身后，一个没留意，便撞上了胥寒后/背，鼻尖传来的酸痛让锁阳不禁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捂住鼻子，不敢动弹。
　　胥寒是真没想到锁阳会直接大力撞上来，忽略后背的疼痛，看着面前蹲着的小小一团，很是可怜，胥寒无奈俯身，柔声问道：“你还好吗？你究竟为何跟着我？”
　　“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锁阳猛地抬头，睁大双眼，盯着胥寒，认真说道。胥寒愣了，雨夜没有月亮，胥寒只能大致看清锁阳身形，因着雨水的缘故，锁阳面部的轮廓更加模糊，虽看不清，胥寒却能感受到锁阳专注的视线和那道视线下莫名压抑的情绪。
　　怕是个傻的。胥寒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便随我来吧。”锁阳听罢，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怕是个假的胥寒吧？毕竟一向害怕麻烦的胥寒竟然就这样答应了自己，这让已经想好无数个理由的锁阳顿觉没了用武之地。
　　“傻蹲着，不跟上来吗？”胥寒兀自边走边问。锁阳赶忙起身，追赶上去。
　　许是冷得太难受，胥寒越走越快，锁阳虽打着伞，可扑面而来的寒风裹夹着雨丝迷了眼，加上山路左弯右拐，锁阳几乎是在凭借本能盲走。身后越来越重的喘/气儿声将专注于赶路的胥寒拉回现实。
　　“可还跟得上？”
　　“呼……嗯……先生不必管我，我跟得……跟得上……上……”锁阳边喘/气儿边回道。 “嗯。”胥寒淡淡答道。脚下的步伐明显缓慢了。
　　“先生，您不必顾及我，夜浓寒重，您不冷吗？”锁阳委婉提醒。
　　“还好。”胥寒眼光一闪，淡淡答道。
　　锁阳上前攥住胥寒的腰带，正在赶路的胥寒突感腰间一滞，疑惑地回头。
　　感受到胥寒的视线，锁阳心虚地抬头，忽然想起胥寒根本看不清自己，便理直气壮地说：“先生走太快了我怕跟丢，但是这样拉着先生，您随便走多快我都能跟上！”
　　胥寒轻笑，说道：“下了这条山路，就快到了。”
　　锁阳边走边细数着山下的灯火，一片天地黑暗中，因着一团团的橘色，多了几分暖意。越走近，便越能感受到平和与温馨。
　　“村头那年轻的王寡妇家里的墙头又砌高了一尺”，“阿海昨夜翻人墙头左腿给摔废了”，“算算老村长家的狗子这月又抓了几十只耗子呢”，“胥先生有心悦的姑娘吗”，“胥先生不苟言笑，你能指望一块木头开窍吗……”一路上家长里短，那些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琐事，让锁阳的心一下子被填满，看着胥寒模糊的背影，只觉得恍如隔世，随即苦笑摇头。
　　胥寒绕过竹林，走到自家院子里，拍拍锁阳放在腰间的手，示意已经到家，便开门进屋，找出火折子点上了两盏油灯。锁阳跟着胥寒走到屋前，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熟悉的环境让脑海深处中那些美好又残忍的记忆剧烈翻涌，铺天盖地的袭来，锁阳一时承受不住，痛苦得闭上了双眼。
　　胥寒将灯燃好，却没看到锁阳跟进来，院中央也不见人影。胥寒端着油灯走出门，才发现锁阳靠在左边的屋檐下，低着头，双眼紧闭，面有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胥寒走近了问，想要确认锁阳是否不舒服，胥寒将灯贴近锁阳。 锁阳紧张地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瞳孔，锁阳呼吸一停，飞快地低下头，低声说道：“没什么，先生多虑。”只那一下，胥寒便看清了锁阳。浅淡细致的眉有着柔和的弧度，黑白分明的大眼澄澈干净，挺直俊秀的鼻梁，红润的脸庞，整个看起来秀丽温和。可惜傻傻的，胥寒在心中惋惜道。
　　“下雨就不要站屋檐下了，先进屋吧。”说罢侧开身子。
　　锁阳长吸一口气，从胥寒身旁走过，踏过门槛，进了屋子。屋里只有一盏油灯，锁阳借着昏暗的灯光四处打量，屋子很小，但因为只有一个小木桌和几把竹椅，所以并不拥挤。身后的胥寒走进来将灯放在桌上，火光明亮了点，锁阳才看清屋子左边还有一道布帘遮盖，想必那便是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