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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胥寒静静伫立在灯火旁,一语不发,细细打量着锁阳。黄黄软软的头发披散下来,大部分已经被雨水润湿,发间还夹杂着野草,内着暗红色里衣,外罩白色大袖衫,可惜衣裳上全是口子与泥土,本是一个翩翩公子,此刻却狼狈不堪,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有这么热吗?还伸手挠头,真是傻里傻气。可是神志清楚,言语流利,也不像真的傻子。穿得如此讲究,莫非是哪家走丢的公子?眼神躲闪,低眉敛目,是故意接近?胥寒面色不动,在心里计较着。
      锁阳打量完屋子,才发现胥寒一直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胥寒探究的目光,心里不禁忐忑。受不了如此沉寂的氛围,他只好又开始四处打量,从房顶看到石板地上,从地上看到桌子,从桌子看到油灯,从油灯看到竹椅,唯独避开了胥寒,如此打量了几圈儿,胥寒还是不说话,锁阳只觉得双颊和耳朵都开始变热,无比尴尬之下,便伸手挠头,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你叫何名?”胥寒突然发问。
      “李锁阳。”
      “你躲我做甚?你很怕我?”锁阳感觉胥寒走近,站在自己面前。
      “没有!”锁阳心虚,急忙摇头否认,由于锁阳低着头,胥寒只能看到锁阳后脑勺,此时的后脑勺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得胥寒不禁想笑。
      没听到胥寒的回答,锁阳以为胥寒不信,心里焦急,便抬头大声说道:“我没有害怕先生!我没有!”却意外看到胥寒嘴角温柔的弧度,不禁愣了,就那么直直地盯着。
      胥寒没有防备,被突然大声说话的锁阳吓了一跳,摸摸耳朵,胥寒柔声道:“没有便没有,那么大声做甚。好了,随我去厨房准备吃食。”
      锁阳瞬间脸红,看着胥寒背影,嗫嗫道:“我这不是怕你不信嘛!”锁阳边走边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眉眼间尽是嫌弃,这几百年白活了,一点也没长进,若是让石斛等一众师弟看见,指不定惊讶成什么样儿。锁阳在内心唾弃自己。
      “屋顶漏雨,木柴多半也湿/了。”胥寒皱眉,挽着衣袖,半蹲着检查柴火。看不得胥寒皱眉,锁阳偷溜到边上,右手慢慢地来回抚过几捆木柴,说道:“先生,这几捆木柴是干的!”声音带着雀跃,丝毫忘了刚才对自己的唾弃。
      胥寒回头,接过锁阳递过来的木柴,果然是干的。
      “这几捆木柴上的房顶刚好漏雨。”胥寒指了指刚刚木柴所在的地方,锁阳顺着看过去,果然已经有不少的雨水了。“谁知道呢,反正这几捆没湿。先生做饭吧,您不饿吗?我帮您生火。”锁阳面不红心不跳地转移话题。胥寒也没过多纠结,起身将米淘尽,菜洗净,看着胥寒忙前忙后,锁阳说道:“俗说君子远庖厨,先生倒是不介意。”
      胥寒随声答道:“你怎的就认为我是君子?”
      “先生长得斯文,一看就是君子。”
      “你看清了我的长相?”胥寒淡声讽刺。
      “呃……”胥寒的语气让锁阳本能得觉得不对劲,而随后说出的话锁阳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刻意躲闪我,没正眼瞧我几眼,为何知道我长相?”咄咄逼人。锁阳一时无话,只沉默着不时添柴。
      将饭菜端上桌,见锁阳一直不说话,只默默跟在自己身后,胥寒接着说道:“你被人劫来,家人定焦急万分,明日你随我去村长家,打点好后去报官。”
      胥寒并不在乎锁阳的来历,自己乃一介寻常百姓,一没钱二没势三没仇家。但毕竟独来独往惯了,多一个人在家里,甚是麻烦,还是尽早解决了为好。胥寒看着对面低着头小心刨饭的锁阳,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不禁冷声道:“男子当顶天立地,身正言直,观你言行扭捏作态,不像男子作为,莫非女扮男装?”
      锁阳本来心事重重,听胥寒此言,仿佛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了。锁阳抬起头,看着胥寒,思量一番后,诚恳地说道:“先生,我来此是为寻一药草。”
      “既是寻药草,直说便是,为何谎称被人劫持?撒谎并不是君子所为。”
      “因为难得见到一个过路人,我怕先生丢下我,山里野兽多,纵使我七尺男儿,也难以招架,所以撒谎。”
      “直接告知原委,我亦可助你。”
      “……”锁阳一时语塞,伸手挠头。
      “那药草对你很重要,你不想让旁人知道。”
      “嗯。”锁阳老实点头。“那药草就在寻山,先生能否暂收留我,待我寻得便离开,绝不久留。不会给先生带来任何麻烦!可以吗?”锁阳大声说道。
      胥寒看着锁阳真挚的眼神,叹了口气,点头。锁阳灿然一笑,“先生多吃菜!”说罢,夹了菜放进胥寒碗里,胥寒一愣,刚想把菜夹出去,看着锁阳期待的目光,只得放进嘴里咽下去。
      待二人洗漱收拾好后,胥寒站在里屋仅剩的一张床边,看了一眼旁边的锁阳,认真思考如果现在反悔是否可行。锁阳被那一眼看得发毛,赶忙说道:“我看先生乃畏寒之人,就不要去打地铺了。你我皆为男子,我亦无歹心,先生还怕我不成?”
      胥寒失笑,道:“我原本可是让你去打地铺,你倒是机灵,话全让你说了。”锁阳理直气壮地说道:“先生畏寒啊,两个人睡多暖和。”说罢便脱了鞋向里侧滚去,裹上被子,只余一个头在外面。“先生歇息了,熄一下灯。”胥寒看着反客为主的锁阳,没说话,熄灯上/床。本来胥寒平素是盖两床被子,今日让锁阳卷了一床去,胥寒只觉得骨缝中都透着一股子寒意,但架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裹紧了被子,深沉睡去。
      锁阳侧着身子,感受着胥寒平静的呼吸。纵使眼前一片漆黑,锁阳却睁大了眼睛,贪婪得看着胥寒模糊的轮廓。这几百年,因为对胥寒的愧疚,自己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最开始,守着胥寒的墓冢,坐在碑前,时而念叨着那些记忆中的过往,时而怒骂胥寒乃是不重信之小人,状如癫狂;之后,他的念叨无人承情,他的怒骂无人回应,他的癫狂无人抚平,他饮过血,也九死一生;他杀过人,也被人追杀,他那么不堪,坠入了万丈深渊,他曾想,胥寒若还在世,定会厌恶自己吧。可那又怎样?胥寒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锁阳鼻头一酸,许久不曾流泪的双眼因为泪水的刺激而疼痛起来。锁阳知道,胥寒睡着后,是雷也打不醒的,于是屏住气,慢慢伸出手,因为紧张,锁阳手中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颤抖着抚/上胥寒的脸庞,悠远的眉,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唇,指尖所过,皆是温热,不是尸体的冰凉,也没有粘腻的残血,他和胥寒,不再隔着生死的距离,几百年来他头一回离胥寒这么近。
      他吸了吸鼻子,舍不得挪开目光,仿佛这样看着听着,不安与苦涩便可消散。锁阳只觉得胸中酸胀,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逐渐涌现出巨大的喜悦。还好自己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年,胥寒还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胥寒留住。
      胥寒是被热醒的。初起,胥寒睁开眼,不太清醒,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他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甚至出了一层细汗。胥寒有点懵,睡前只盖了一床被子,按理说该是被冷醒。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锁阳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被窝,紧挨着自己,此刻睡得正熟。胥寒伸手,摸了摸锁阳的额头,只觉得灼手,想起傍晚受凉,担心锁阳中伤寒,便轻唤道:“李锁阳,醒醒。”
      锁阳身子一惊,瞬间醒了,大声说道:“怎么了先生?冷吗?”说罢便进一步挪过来,抱着胥寒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胥寒身侧。锁阳隔着衣裳感觉到胥寒的体温,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冰冷,想必也是暖和的。他前半夜长时间盯着胥寒,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脑中一直绷着的弦放松了,此刻的困倦不已。胥寒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沉默许久,开口询问:“李锁阳你在发热,是否染了伤寒?”
      “嗯?没有,我体质特殊,天生较常人恶热,额头自然要烫些。”锁阳迷糊道。
      胥寒听到锁阳打起了细小的呼噜,便不再询问,也放弃了将锁阳踢出被窝的想法,毕竟如李锁阳所讲,两人睡果真要暖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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