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给我》谭饺子

8、来自交障的好人卡

　　8.
　　“你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魏皓打破了车里如死水般的沉默，但顾柏舟久久不接话，久到魏皓结合顾柏舟的心理障碍脑补出一大段父母双亡妻离异儿早夭脑补得自己揭人伤疤一身冷汗之时，顾柏舟才跟回答公司面试似的给出了反应：“我独居。不想让我哥知道。”
　　魏皓思索一会才听懂是：家里没别人，今天的事不想让哥哥知道。和兄弟关系不好吗，看着也不像有什么朋友，喝醉酒搞这么大动静差点和人打起来也没人管，刚才走的时候也没看见他打算给什么人打电话知会一下，估计是一个人来KTV喝酒。看着这个副驾驶座上清秀而苍白的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车进入了尽是小店的街道，人声嘈杂，顾柏舟不由自主地远离了车窗几厘米的小动作落在了魏皓眼里。人在抱有同情心的情况下，说话会更容易逾越。魏皓轻轻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很辛苦？”看着旁边的人情绪并无起伏的不做声，便斟酌着循循善诱道：“顾先生很讨厌和别人接触，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人是社会动物，好像刚才如果你让代驾走了，又没有我…….”“没有你又怎么样？”
　　魏皓顿了一下，正想开口，顾柏舟把头拧到车窗那面，生硬地开口：“我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
　　顾柏舟在说出上一句话时，脑袋里嗡嗡地响，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呕吐欲愈发膨胀，强烈的精神刺激是会给人的身体带来切实的物理影响的，顾柏舟回忆着他的某一位心理医生说过的话，全部力气都用在平复纷乱的呼吸上，伤口被撕开的感觉不好受，也许这个外卖小哥只是想提醒他他的‘问题’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但顾柏舟就是敏感，矫情，敏感到浑身都是创口，碰到哪里都疼。
　　他好像听到那个送外卖的学生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些话语通通难以分辨，大概是在骂我吧，年轻人火气应该都挺大，顾柏舟模模糊糊地想，无所谓了。
　　然后嘭地一声，顾柏舟艰难地抬头去看，发现那个外卖小哥关上车门走了，车钥匙插在方向盘下方摇晃着，仿佛在嘲讽他。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顾柏舟的精神性耳鸣有调停的势头，他动了一下脑袋，一个人独处时他才能彻底冷静，我刚才对那个年轻人太无礼了，但面对面时好像永远都说不出该说的话来。算了，人已经走了，他麻木地想，下次见面可以给多些小费。
　　有个路人大概是看上了这辆停在路边停车位的越野，远远探头看了两眼，这辆车车窗贴了高隐/私性的单向膜，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顾柏舟还是瑟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挺糟的——‘司机’被气跑了，跑之前很有良心地把车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不然顾柏舟可能得连车带人被拖走，但顾柏舟如果不想在这个临时停车位过夜的话，要么不要命醉/驾，要么叫人，顾柏舟扒拉着手机里寥寥几个联系人，发现不管给哪个打电话，最终他哥都会知道，但是事后知道和抓现行还是有点差别的，杨助理肯定会第一时间给顾敬之打小报告，于是顾柏舟点开了联系人“柳长毛”，还没拨号，就猛地往驾驶座那边一倒。
　　落跑的司机先生可能是为了透气，把驾驶座前面两扇车窗玻璃都下了两指宽，现在窗外极近处正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直勾勾地往里面看，盯着顾柏舟的眼神跟狼盯着肥羊似的，刚才顾柏舟走神了一会，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发现顾柏舟看着他了，就张开嘴巴，呲出一口烂牙，顾柏舟头皮发麻，“钱…..”老人开口，顾柏舟瑟缩着远离窗口，“给点钱吧…….”看见顾柏舟的惊慌，老人仿佛更得劲，直接趴到了车窗上，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直瞪着顾柏舟。
　　顾柏舟颤着手胡乱地拉开车里的小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不小心拿反了，大把艳红的新纸钞从没封口的信封里滑出，在车厢里樱花般地飘落。
　　老人仿佛羊癫疯一样地兴奋起来，长着肮脏指甲的手急切地从那二指宽的窗户缝隙里探入，枯黄干瘪的手指如同毒蛇般跳动挣扎着，恨不得把头都伸进去。
　　顾柏舟忍不住低低地尖叫了一声，冷汗从额角冒出，手松开了信封，压着一张张百元大钞拼命往驾驶座倒退。老人急切地用难听的声音催眠般的催促他，不愿离去，有些路人开始驻足，指指点点，小小的车厢几乎不能再让顾柏舟安身。
　　“干嘛呢。”一个清朗的少年声响起，顾柏舟的噩梦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高大笔直的背影向副驾驶那边扒拉着的老人走过去，梦魇般的老乞丐微妙地收敛了，等到魏皓走到了老人身边站定，顾柏舟才发现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可怖老人那么瘦小。
　　“为老不尊的，你没看见把里面小孩吓得吗。”魏皓瞥了一眼单向玻璃，睁着眼睛说瞎话，路人那边的气氛立马明朗了。“我饿，可怜可怜我，给点钱。”老乞丐愣了一下，马上开始装疯卖傻，想往魏皓身上扑，魏皓一个侧身躲过去，提高了音量说道：“现在乞丐挺时髦啊，这路上这么多车你不找，偏偏找辆最贵的车，看准了骗钱来的吗？不给就撒泼？”说罢作势拿出手机，“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进了收容所还能吃顿饱。”老人盯着他一会，往他脚边吐了口痰就恶狠狠地走了。
　　“哟，脾气挺大。”魏皓抬脚躲过，拉驾驶座车门，发现自动上锁了，于是他敲敲车窗，把手里的塑料袋提起来给横坐的顾柏舟看：“顾先生——我就是去买个东西，门开开好吗。”

　　顾柏舟梦一样地拢着腿上的透明塑料袋，魏皓弯腰去捡地上的纸钞，叠成一沓塞进牛皮信封里，嘴上唠唠叨叨：“难受就先喝了那瓶酸奶，然后里面有醒酒药，你回去吃——啧，我不来你还打算给那老乞丐一万块吗，真是有钱人。”
　　顾柏舟不想提这事：“……我是手抖。”
　　魏皓噗嗤笑了：“给一张也是有钱啊，给你说，他不是真乞丐，说饿也是骗人的，丫看见我袋子里的蛋糕都没多看一眼，就盯着你钱呢。”
　　顾柏舟拉开袋子看了一眼，提拉米苏，泡芙，还有一块水果千层。
　　“你上次点过，我照着买的，这家店应该比不上邂逅，你凑活吃，啊，芒果千层是我的，同学生日我跑出来忘了吃蛋糕，我也饿。”
　　魏皓把顾柏舟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他，期间瞄了一眼尚未熄灭的屏幕：“哈，柳长毛，噗。”
　　“……”顾柏舟把手机收好，不小心碰到了魏皓的指腹，心里的不自在又加了一层，但是和平时的厌恶不一样，心里不自在，却暖暖的，好像有只陌生而柔软的猫在蹭。
　　他想起小时候遇到过的一条别人家里养的金毛，只要摸摸它的头，蓬松的尾巴就会摇个不停，不管它一会，它也不会跑开，就这么跟在你屁股后面，等着你回头和它玩一会
　　顾柏舟把纸盒装的酸奶拿在手里，冷凝在瓶身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落，落在顾柏舟的手上，渗入他的指缝。
　　“谢谢，还有对不起。”顾柏舟猫一样轻轻地说道。
　　“啊？”魏皓下意识啊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谢你帮我，你是个好人。”顾柏舟重复道。
　　魏皓手一抖差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

　　卧槽，今晚第一次好好说话就发了一张好人卡。

作者有话说

　　路上的乞丐确实并不都是真的，大家还是长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