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蛊婚】壹 不善道观 ...
-
小记很早就不再上学了,一来是家里没什么闲钱,二来,私塾里教的女德,她最不惜得念。在家里慢慢地看书,渐渐地也识得古字,只是这毛笔字,还是写的乱七八糟的。
舅母将宛离送去京城读书后,做女红的资金便不再够维持生计了。小记被迫出门找工作,做过苦力,做过杂役,不仅又苦又累,工资还少。小记只恨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一腔现代书没有用武之地。
小记没有工作的日子,便上街到处去溜达,有日,仿佛是踩了狗屎运,路过一家道观前,正瞧见门口贴了一张告示,白纸黑字写的是招书官,大抵就是图书管理员一般的职务,薪酬还很丰厚。
小记飞快地扫了一眼道观,那门上题着金色的大字,写的是“不善道观”。
本是抱着试试的心理,硬着头皮进去面试了一番。面试官是一位长得惊天动地的道士——别担心,是好看的那一方面。她只听他说自己叫白玖玖,便再也没听到别的话,只知道呆呆地看他好看地微笑。
鬼使神差地,她就面试成功了。几乎让她怀疑,他会招收任何一个人当书官。
不善道观里作息十分规律。
晨鼓夕钟,早食过后便要抵达藏书阁,开始一天的整理卷宗工作。
她的一天几乎都泡在这个藏书阁里。见不到几个人。来的第一天,倒是撞见了观主,是个叫做平野渚的少年。白玖玖向她介绍的时候,她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观主竟是个未成年人,看样子,大抵不过十五六岁,他长得很好看,只是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大搭理人。
藏书阁格局规整,四壁排放着高大的书架,堆着满满当当的书册,一如第一次见到观主平野渚时他手里拿着的拆线册,泛黄的牛皮纸页透着一股浓重的桐油香。
说是第一次,宛小记来了这样十余日,也只见了他那样一面而已。
“《正法念经》……”
“北狐……南……五通……”
“猰……???”
虽说上过几年私塾,偏僻古字她识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大鬼钟馗。”
啊,这个她认得!莫不是神仙钟馗,怎么又做了大鬼?
仿佛都是观主的笔记,他的字迹十分工整,笔触干净有力,透着一股凛冽的气息。若是以字看人,平野渚该是一个出色的正人君子罢。
可宛小记总觉得,藏书阁里的东西,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她是无神论者,可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能用科学来解释么?
小记喜欢归类整理,所以做起事来反倒也乐在其中。
看着猜着整着,小记触摸着平野渚手下的每一个字,仿佛在与这个陌生人进行灵魂上的交流,猜测他神秘的一切也成为了她小小的乐趣。
藏书阁是少有人来的,只有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时找了一册子便去。
似乎叫做则烟。
则烟不爱搭理人,小记每次想引起对话,总是受他冷淡的一眼,怏怏而终。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宛姑娘。”
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这是一个平静的秋晨,空气里的每一点每一颗都浸润着潮湿的烟气,风声呜呜,檐下秋草微黄。
她转过身来,一袭白净的得罗不偏不倚映入眼帘,白玖玖穿衣一向整洁,右衽压得很齐,系带系结美观,素色护领毫无皱褶。
那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在光里白得透明,笑得熠熠发光。
小记眼轮一散,半天才出了声。
“白道长好早。”
他几步过来,笑吟吟地对她道,“好歹赶着你了。今天不必去藏书阁了,观主有请。”
“观主?他叫我做什么?”
小记的眼睛舍不得离开那张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白玖玖也不难堪,微微低下睫毛来一笑。
“到了便知。请随我来。”
反而是小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别开视线来,呼地闹了个大红脸。
这里并不是大堂,反而是偏楼里的一间厢房。门口垂着素兰色的门帘,小记随着白玖玖撩帘而过。
平野渚早就等在里头。
一只圆桌,一张紫木案几,不设床榻,书架一排,圈椅若干。
房内燃着檀木香,烟雾悠悠地弥漫在来人身上。小记下意识地看向窗子外头,生着几簇绿竹,随性地歪斜着。
这个房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心静。
平野渚低着头坐在案几后面,看着手里的册子,两人站稳了步子,他才慢慢地抬起眼来。
啊,平野渚也是有魔力的。
他的深邃的黑眸仿佛一汪漆黑的死海,那洞察的眼神仿佛能将人刺穿似的。
小记只觉得心底一凉,十几天来因幻想而勾起的一些温情荡然无存。
他穿着一件缁色的对襟单衫,微微抬起头来,伏在肩上的一缕墨色长发滑落下去。
“宛姑娘。”
“是。”
在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面前,小记竟然不自觉地唯唯诺诺起来,一个字不敢多说。
“你不必在藏书阁待下去了。我任命你做我的随从。月钱加倍。”
宛小记一言不发地张大了嘴。
平野渚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你不必担心。我不需要你斟茶送水。平日里,你见不到我。外出时,你才要跟在我身边,负责整理卷宗,搬运重物,诸如此类。”平野渚有些厌烦地用指头推了推鼻根,“到时你自会明白的。”
宛小记心里有些了。
所谓随从,便是脚夫罢了。
怪了,她这一世明明是个名门大小姐,却生来便是苦力命。
他的语气仿佛不容推拒,这么诱人的条件摆在面前,小记也不愿意放弃。
“原来的随从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平野渚淡淡地丢来一句。
“他死了。”
小记心里一惊。
他白皙却没有血色的脸上波澜不惊,那双墨玉似的眼慢慢地垂下去,自顾自地看起了手里的册子。
“你可以走了。巳鼓响前,我要在大堂看见你。”
“嘶——”
小记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啊,好重。真的……好重啊……
她一个女孩子家,将两大箱不知何物连扛带抱地好容易弄上了马车,累得像只哈巴狗。回头一看,那边齐齐立着的几个人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下。
在宛小记悲愤地搬运着第三个梨花木箱的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了。
“野渚~那女人是谁啊?”
野猪?
宛小记身子一僵,悄悄转过头去,平野渚正端着册子站在树荫下,和牛皮糖似的黏着平野渚不放的便是白念灵了。
白念灵穿着翠绿掐花洋绉裙,微圆的小脸白里透红,模样倒是可爱的紧,仿佛一棵水灵灵的洋芹。
“随从。”
平野渚很简短地答了,微微向另外一侧偏去。
白玖玖是怎样的眼力见儿?这姑娘一看便不是好说话的主儿,此时更是眼里带着敌意,仿佛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野渚哥哥,怎么换个女人做随从?”
“她练过武,合适。”
“那也是个女人啊,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
平野渚不应话了,宛小记心里却苦。
小妹妹啊,咱不能看见帅哥就不分青红皂白哈,咱得讲道理。
你哪只眼睛看出你家那只野猪能和人友善地“朝昔共处”了?
“小渚!”
忽然地,白玖玖的声音大老远地传来。
小猪!小猪!小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宛小记的心湖仿佛给原子弹炸了,一时波浪滔天无法平静,险些笑出声来。
又想捂住嘴又想抱着半人高的大箱子,直接导致的恶果便是那箱子哐几怕擦吧呱地摔在地上。
“嘶!”
小记的手上擦出了一指长的血痕。
所幸躲闪的快才没砸在脚上。
白玖玖及时地出现在身边。
“宛姑娘,怎么了?”
周围的人也聚了过来。
小记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他们那审视的目光逼得她面红耳赤,忙将手背在身后,对着闻声而来的平野渚低声道,“抱歉,一时手滑……”
“小渚,再怎么说宛姑娘也是个女孩子家,你这样使唤人家?”
白玖玖低声埋怨道。
平野渚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宛小记。
“行了,你先上马车罢。为首那架。”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观主竟然会听白玖玖的话,宛小记从睫毛底下看了白玖玖一眼,只觉得他的脸上笼着神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