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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传】贰 宛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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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了一整夜的风,宛小记整夜翻来覆去没睡好,次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
宛小记换上一件滚雪细纱云纹衫,下着一条茜素青色洋绉裙,围上缁色腰带。
宛老爷既是清城郡丞,宛府果然大户人家气派。
她从没穿过这样好的料子,既不是麻的,也不是合成纤维,冰凉光滑也贴身吸汗,叫人恨不得穿着在榻上打好几个滚。
门外,荷花池里凋了大半,残枝败叶,皱缩的发黑的,没精打采地在池子里漂浮着,纱灯也给吹得七零八落,像是落了一地的塑料袋。
宛小记和舅娘住在西厢,离沈氏的荷香居不远的。姚氏一大早便不见了踪影,许是去帮忙打理丧事了。
沈氏要五天后才能入殓,之后还有头七,在宛府还需住一段日子。
宛离照理该抱尸入棺,可人又太小怕沾了邪气,也就罢了。
小记呆呆地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宛府里沉寂得像是死园,来往的侍女小厮都低着头匆匆,腰间都换了缁色腰带。
人死便死了,还遭这么多仪式折腾活人,不如在自己的世界,一场火葬烧的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
小记这么出着神,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安,想了半天才察觉,这些侍从一波波地只有出去的,没有回来的,哪怕是去请道士请棺,也不该有这样多人。
想来想去,小记才想出一个答案。
他们是去找人的。
日头过得很快,小记在府里溜达了大半日,来往的人瞧都不瞧她一眼,更没工夫管她,小记乐的自在。
回房的时候,日头已经斜了,舅娘和舅舅都坐在里头,围着一盏琉璃灯谈着什么,他们有些衰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意会的沉重。
小记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在门外高声喊着,“我回来了!”才推门进去。
果然两个人的脸就分开了,眼里带着一丝凝郁齐齐看着她。
“小记回来啦,快来吃饭罢。”沈舅舅和善道。
桌上果然已经摆了些鱼香豆腐糯米粥之类的清淡菜式,碗是青花瓷的,筷是紫竹做的,小记像个乡巴佬似的,满脸惊艳地坐了下来。
吃饭时,舅娘和舅舅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瞟她,小记知道他们有事,可是脸上不表现出来,沉默地吃着自己的。
“小记啊……”
姚氏突然开了口打破了尴尬的死寂,沈舅舅却突然咳了一声。
“阿清,好好吃饭。”
小记心里有数,沉默地又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粥,待见了碗底,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舅舅,我想去看看弟弟。”
沈舅舅有些意外,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
宛小记是个弃女。
连宛离的门也很难进。
宛离本是早早睡去了,姚氏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他乳母陈氏才松了口。
夜里凉飕飕地刮穿堂风,虽然是夏天,小记和姚氏站在风口里等着,也觉得皮渐渐给风吹透了,凉到了心里去。
良久,屋里才亮起来,窗纱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来。宛离似乎不愿意见她,又是等了好久,丫头才来开了门。
两人走了进去,姚氏被请到套房外头坐着。
小记撩开厢房前的滚云纹纱帘,宛离正穿着一件深紫色的锦衣,背对着她蜷在榻上。
屋内熏着甜糯糯的安神香,小记走到他床前坐下,隔着烟雾看着他,仿佛遥遥在云端似的。
“离弟。”小记试探性地轻柔唤道,宛离还是死死地躺在那里。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小记挥开眼前缭绕的烟雾,这香暖暖甜甜的,让人好生犯困。
宛离猛地翻身起来,瞅着纱被低头道,“宛小记!你到底想干嘛?”
小记噎了一下,才喏喏骂道,“小鬼,没礼貌!”便将他的脸猛地扳起来,果然那张雪团似的小脸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干涩地发着红。
宛离将脸一甩,使劲地将她的手推开,怒骂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骂我?”
他那眯缝起来的眼睛往外冒着火,就像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这倒霉孩子还和她摆谱!
小记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腾地站了起来,圆凳刺啦一声在地上划出好大的声响,仿佛啊地一声叫了疼,她指着宛离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对着他道。
“我!是!你亲姐!”
宛离没了话,气势却丝毫不低,剜了她一眼冷冷道,“没有要事的话,你请回罢。”
见他就要缩回被子里去,宛小记揪小鸡似的将他揪了起来,啪地将脸贴在他的面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眼地说。
“宛离!你给我记住!没了娘姐姐就是母亲!也许你看不起我,但你的事,我宛小记!是管定了!!”
她的话铿锵有力,一时将他吓住了。宛离的衣领被她死死揪住,竟然丝毫动弹不得,没来得及诧异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宛离手中已经先动。
宛小记余光中看见是一件狼毫毛笔之时,他身周已经猛地绽出金黄色的光芒。
小记忙向后跃去,几步之间,她已经远远退到房的另一头。
宛离念念有词间,那支毛笔竟化成了数尺长短,狼毫根根挺立如同尖刺,刷地向她飞来。
宛离修的是器仙术,文房四宝,笔最好使,此时那墨笔却没有丝毫儒雅之意,分明闪着凌冽的杀气。
这孩子,莫不是想把她扎成筛子?!
宛小记心里仿佛浇了一整盆雪。
她身形飞快地动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脚尖着地的一瞬间身子又弹了起来,不仅不闪,还像一只野兔似的飞快地向宛离冲来。
宛离的仙器太大,这样小的房间必然施展不开,只要先发制人,这嫩姜还是斗不过她!
小记心里得意之时,宛离却猛地双指一翻靠在胸前,她分明看见一股白色的气流正在那小小的身体周围涌动。
“厢中卷,文墨雨!”
宛离喝出这句话的同时,那支巨大的狼毫刷地分成了数不清的小笔,犹如漫天烟火。
坠下来的那一刻,更像是刀林剑雨!
一张巨大的笔网将小记密不透风地笼在了下头!
宛离眼看着自己的攻击就要成功,小记却不像预料中的慌不择路逃出房外,反而猛地扎了个马步,笔网簌簌落下之时,眼见几十只尖毫扎在小记的位子上,宛离也怕真伤了人,慌忙收了灵气。
仿佛雨过天晴,一片乌压压的尖毫在一刹那间消失无踪,当中却突然蹿出一个身影,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她墨黑的长发疾甩,濡墨眸中含着一丝冷意,像冬日晨起的那点白光,刺得让人发寒。宛离心里暗叫不好,小记的身形已如迅雷一般鬼魅地在他身前闪现,横地伸出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按在床上,整个人坐在他的腹上,两只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双手。
“疼!疼!疼!”宛离给她压得要散了架,小脸都发了青,小记才稍稍松了手。
宛离在身下喘顺了气,见她竟然完好如初,不甘地问道。“你是怎么……毫发无损的??”
小记轻笑一声,“说来你可能不信。你听过金钟罩么?”
宛离茫然地摇着头。
“那么——铁布衫?螳螂拳?虎拳?少林拳?”
宛离仿佛白痴似的呆呆看着她。
宛小记一时哑口无言,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真正的古代,功夫在修术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优势,没落也是自然了,听说沈家是武术世家,沈舅舅坚持着这条小道,完全是为了沿袭祖训。
想了半晌,她才含糊道。“这是一种体术,舅舅叫它气功——我嘛,更愿意叫它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