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93、第九十三章 拂尘山陆氏

　　苏瑾循声望去，那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男子脱下了铠甲，穿上深青常服，显得平易近人了些。只是跟在他后面的两位……他俩怎么会来？
　　宇文琛甫一走进，瞳孔微缩，显然没有料到屋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不速之客。
　　“子易，今日有客人？”
　　沈爻文摇摇头，“不算客人。”他站了起来，引着宇文琛走向左边，“世璋，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陆云霆、陆云北两兄弟。”
　　两人起身执平手礼见过，宇文琛亦回礼，“陇州临沧拂尘山陆氏，棋画圣手，久仰大名。”
　　“不敢，在下家中行三，字叔齐，这是舍弟——北北。”
　　就这样，在沈爻文郑重的介绍下，几人相互见礼。小厮们上来添了杯碟酒水，都是年轻人，几番交谈下来觥筹交错，已是称兄道弟，各自交流。
　　苏璟撩了撩眼皮，坐在谢檀煜右侧的是宁州苌胜岳家三少——岳临棋，被有财着重提出的鬼才之人，那个擅长扮猪吃老虎的人。林渊顶着假身份特地与他们结交，想干什么呢？
　　“哦？如此说来，能与陆家兄弟结识，还是托了你摆的那场棋局的福？”宇文琛听了前因后果，见沈爻文今日欢喜，小小调侃道。他自是了解沈爻文爱下棋，棋艺颇佳，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添了个“玲珑棋局”，唯有解了棋局之人才能与之相见言欢的规矩。
　　“怎么？”沈爻文眼角飘红，“我就不能有点选择权？”
　　宇文琛闻言失笑，“有有有，回雪楼你说了算，想怎么见客就怎么见客。”
　　“我算哪门子的老大，不过是身不由己之人罢了。”
　　宇文琛轻摁住他拿酒的手，“你可别喝了，你那三杯的量待会倒了岂不让人笑话，难得遇到知音今日不该高兴么？”
　　沈爻文顿了顿，拂掉他的手，“我浅酌便是。”
　　沐承康拿着酒杯席地坐在苏璟旁边，“北北，你老家在陇州，都有什么好玩的呀？你画画那么厉害，是从小就开始画的么？上面三个哥哥是不是特别严厉啊？”
　　苏璟本专心听着林渊和陶夭他们的谈话，闻言不禁莞尔，回忆起呆在陇州和陆家四少逗趣的日子，“好玩的呀？太多了。”
　　他倾了倾身子，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不说别的，单说我们拂尘山，有京都没有的辛夷花，树干二人合抱，冠幅6到9丈，每年人间四月天，漫山辛夷开遍，花开如莲美若芙蓉，颜色由白到粉、由粉到紫，如诗如画，依山成势，堪称奇观。”
　　“夏水襄陵之际，正是潭鱼肥美之时，我们山后的寒潭水涧中，可以捕捉这么长的无鳞鱼。”苏璟比了一尺长三指宽的鱼，“那鱼比海鱼还要鲜美，肉质肥嫩，就算只是一味青盐洒在上面，柴火一烤滋滋作响，异香扑鼻，最后滴上几滴黄岭果汁，唔嗯——那滋味……”
　　沐承康吞了吞口水，“咋样？”
　　“就算神仙也不换。”
　　“哇！北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你带我去，我捉你烤。”沐承康兴趣盎然地追问。
　　呃，你当然不能去，去了就露馅。“陆家山门随时为你张开。除了这个，还有木樨清露、藕粉桂花糖糕、豆腐皮包子……”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破廉耻，快要精分了。
　　两人在这边谈得兴浓，突听一声轻笑，“承康，你们不是讲陇州名胜古迹、风俗民情么？怎么最后成了吃食大会了？”
　　“铭瑞少打岔，你不懂其中乐趣。”沐承康直言反驳。
　　岳临棋哂笑，“你说你们泡个茶，用山间的泉水尚可理解，还收集几年前梅花上的雪化的水，用鬼脸青的花瓮一瓮,这么煮茶也不怕拉肚子。”
　　这法子是曹雪芹曹大大记载的，当时陆老爷子还大赞来着，苏璟撇撇嘴，大有“你不识货不屑交谈”之意。
　　谢檀煜勾着淡淡的笑，对岳临棋说：“这你还真说错了，一般来说，茶之一道泉水是上品，雪水、无根之水次之。但刚刚陆小公子也说了，用花瓮一瓮，烹茶煮之，盛以青瓷，这种茶色香味俱全，吃起来也不轻浮。”
　　“既是这般，今年冬季我得试试，也做做那风雅之人。”陶夭自斟一杯酒，“还请陆小公子指教一二。”
　　“卿本风雅，何须仿作？”林渊将盘里剥好的开心果推到苏璟面前，看得沐承康一愣一愣，这人一直和陶大哥他们谈笑风生，什么时候剥好的？
　　陶夭哈哈一笑，遥空敬了一杯酒。
　　沐承康小小声说：“陶大哥最爱喝酒，不怎么爱喝茶。”
　　苏璟了然，这样的酒中仙喝茶本就嫌寡淡了些，说吃茶不过附庸风雅，随意说说罢了。
　　“茶之道不仅讲究泡茶的水，茶具，更是挑剔茶的质量，如我大榮朝的君山茶、茯苓茶，闻名内外。听闻各国也一一效仿，酷爱茶道，出了好些名茶。”
　　“这个宇文兄最有发言权了。”岳临棋眼波一转，“与缑黎诸国周旋数月，可有喝到他们的名茶——黎茶？”
　　宇文琛轻酌一口酒，“自然喝到了，可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淡雅回甘，反而有股挥之不去的涩味。”
　　“怕不是茶难喝，而是人不对，喝茶也是要分人的。”陶夭一语中的，“依你之见，这茶喝了半年，可值得？”
　　宇文琛沉默半晌，转而看到林渊正一心两用，挑拣着桌上的饭食不动声色地投喂自家弟弟，把“皮球”踢了出去，“云霆兄，你觉得呢？”
　　林渊答得简洁，“值，也不值。”
　　“此话怎讲？”岳临棋追问。
　　“帝心不在此。”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微变。
　　宇文琛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之人，只有他清楚，这次奉命武力震慑其余两国，签订合约，明着为扶禹讨回公道，暗着摸清敌方虚实以备将来的大战，他入宫也是回复这半年查探所得。
　　沐承康听得一知半解，“能说详细些么？”
　　“于民而言，战争能延迟多久就延迟多久，所以即使是表面的和平也是值得的。”苏瑾主动释疑解惑，“可它终究只是假象，以帝王之心，我们与缑黎诸国终有一战。”
　　沐承康张着嘴巴，“又打？今次出兵尚有借口，再次出兵为的是什么？”
　　“承康啊承康，有心挑起战争还怕没有借口？”岳临棋似是不在意，“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
　　谢檀煜低头抿了口酒，余光闲闲瞟在虚空处，静默不语。
　　帝王心思难测，身在庙堂之上尚少人能察觉一二，这隐居在深山之林的人却能看得如此透彻，不得不说陆氏对时局洞察如火，果然名副其实。
　　一时之间，几人对两兄弟更是高看。
　　“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想的，这几年大动土木、多次巡游等乌糟事本就劳民伤财，现在还要发动战争，真当皇朝——”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两方打断，厉声呵斥的陶夭递了个感激的眼色给苏瑾，苏瑾淡定地收回捂住承康嘴巴的手。
　　“承康，你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的话，我只有将你交给你父亲好生管教，省得你胡乱说话，惹来滔天祸事。”
　　沐承康自知失言，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跪坐好不再出声。之后几人都有意识避过这个话题，只谈风月不论国事。
　　“对了，云霆兄这次下山所谓何来？总不至于是真的为了沈公子的设的棋局？”
　　“自然不是。听闻本次拍卖会有我想要的东西，故而来了。”
　　岳临棋自是不会问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又能遇见。”他语气带有几分向往，“听说这次拍卖会不仅有海外珍品，还有神奇疗效的药物。”
　　“我对神药无甚想法，唯有四年前欧越礼大师所制的‘龙渊’令我思念至今。且不说它古朴无华的造型、削金断玉的锋利深得我心，后来江湖传说它每次出窍必饱饮鲜血，杀之越久还会发出龙鸣之声。可惜见过它的人都死了，至今连它的主人也是一团谜。”
　　苏璟：“……”
　　那真是意外！“龙渊”制成之后就直接送给林渊了，只是远叔说正好拍卖会在京举行需要压轴之作，得将它的价值好好发挥起来，反正拍卖会是林渊接管他师傅的生意，整个噱头最终还是会花落己家。
　　林渊淡定接口，“今年亦有瓯越礼大师的作品展出，岳兄既然感兴趣，可要备好足够的银子，买下来让大师炼制，不然又会失之交臂，引为生平憾事。”
　　陶夭眼神一亮，“果真？”
　　“你一介书生何须神兵利器？”宇文琛眼神悠远，“四年前的那场拍卖我也在，无奈‘龙渊’只是昙花一现，别说铭瑞抱憾，我亦是。”
　　“那正好同去。”谢檀煜一锤定音，“想必会有不同的收获。”
　　几人欢聚到夜半时分才散去，陆家兄弟很好地融入这个小圈子。临走时沐承康已是喝得飘飘然，陶夭不得不扶着他虚软的身子，亲自将他送到沐家马车上。
　　想想又不放心，转而上了马车，陶家马夫自是驾着车跟在沐家马车后面。
　　“你呀！说话没个数，喝酒也没个数。”陶夭将他放在车榻上，“见到陆云北有那么高兴？比之遇到苏璟还高兴？”
　　沐承康喝了酒不怎么闹腾，乖乖地侧躺着，闭了眼说：“高兴！特别高兴！”
　　陶夭哭笑不得，“原来你还清醒着呢？”
　　“嗯，北北和苏璟特别像。”
　　“长得像还是性格像？”说起苏璟，陶夭就觉得沐承康不长心，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现在又来了个陆云北，他倒是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戒心了。结果低头一看，沐承康早已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