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92、第九十二章 宇文琛

　　仁化五年十月六日，宇文琛归京。
　　瞿京城万人空巷，群情沸腾，京都百姓俱是涌到承德门迎接这位年轻英雄。苏璟趴在仙来居的窗缘，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摩踵擦肩，唯有中间留出宽阔大道，巡城营每隔十尺带刀维护秩序。
　　这星追得，“都等了两个时辰了，民众丝毫不散，真是热情。”
　　“小少爷你不知道，宇文琛是整个瞿京女子的闺中情人，但凡他出现的地方，掷花盈车，美女如云。”
　　他当然明白，不说楼下衣裳鲜丽的女郎们，单看整条朱雀大街店家酒肆窗台红袖招，可想而知那个人出场时该是何种粉色盛景。这时候不禁庆幸京里有房的好处来——仙来居独立靠窗包厢，简直紧俏。
　　小六继续津津乐道：“最疯狂当属成彤公主，曾宣称非宇文不嫁，据说有贵女暗地送香囊给宇文琛，被她知道后好一番折辱，从此其他贵女都不敢与之争锋。”
　　成彤公主？想起那日的飞天一鞭，呵呵，确实性烈如火。撇头张望，一个熟悉的人头从三楼隔壁探出来，对了个正着。
　　苏璟：“……”
　　沐承康：“……”
　　这莫名熟悉的一幕，苏璟不由得嘴角含笑，对方顿时笑成一朵向日葵。
　　“兄台，好巧啊！你也来看宇文将军的吗？”
　　不，我只是凑热闹。“嗯，听闻宇文将军英俊不凡，令满京女子爱之若狂，心生好奇，所以才……”
　　“哈哈，我也是。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如此同心不如交个朋友。在下沐承康，兄台你呢？”
　　这家伙是有多爱交朋友？“在下陆云北，幸会。”
　　“幸会。陆兄，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合成一桌？”
　　“……”
　　正在想怎么不着痕迹地拒绝，就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两人不由而同地抬首远目，只见前方一阵骚动，中间已出现一队行列整齐，旌旗飘飘的军队。
　　宇文琛终于到了！
　　离得比较远，非目力所能及，并不能看清谁是宇文琛，但这及时的打断足够了！苏璟歉意道：“沐兄，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在下有约，不大方便，若是日后有缘，定与你把酒言欢。”
　　沐承康略觉惋惜，“是在下唐突了，改日有缘再聚。”
　　两人各自回座，苏璟再也不乱伸出头，只靠近窗户好整以暇地等着，如悠闲看客般自在。
　　激动的喧哗声一浪接着一浪向这边涌来，直到耳边呼喊声炸裂般轰入耳际。才见一身披红战袍，擐唐猊铠甲，腰配吴钩的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而来，端是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在众人热情的注视下，依然故我。
　　这样出色的好儿郎，难怪沈爻文心里惦记了。可惜……苏璟手里捏着杯热茶，心随眼动，迎面一骑玫红带着浓浓爱意沿着空阔的大道奔袭而来，似牛郎织女扫过重重阻隔，在仙来居前方的萍桥上终于相会。
　　不得不感叹成彤公主的勇敢无畏，当着全瞿京“宇文粉丝”的面扑上去花式撒娇，赢得并辔而行，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小六也跟着叹了口气，苏璟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想我川小六也生得俊俏无双，怎么就没有哪个姑娘大胆地向我表白？”
　　苏璟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你思娇的情结注定度日如年，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
　　“过来，我告诉你。”
　　直接上手捏那张靠近的脸，苏璟嘿嘿笑道：“谁让你长了张娃娃脸不说，还生了一对猫瞳，哪个姑娘消受得起？姑娘喜欢的都是俊美无双、风度翩翩的，你这么可爱只能当弟弟疼了。”
　　小六扭曲着脸，嘀咕着变了调的话，“泥海部素衣漾，笔女德嗨玫。”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阿夜推开门，见到小六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闷咳了声，苏璟收回手，淡定回眸，“我哥呢？”
　　“少爷遇到一个朋友，暂时来不了，让我来问一声，小少爷是直接回去还是跟他去应酬。”
　　苏璟有些意外，林渊从来自己做了十分也不告诉他一分，不让他去参与这些事，今日……莫非想通了？
　　“他在哪？”
　　金乌西沉之际，几人出来，碰上正要坐车离开的沐承康，愕然后莞尔一笑，各自颔首示意，一前一后地往西市天乐坊奔去。
　　“小少爷，你这是跟沐少爷同一个方向？”
　　“小少爷，你跟沐少爷进了同一个坊市。”
　　“小少爷，你跟沐少爷进了同一条巷子，他不会以为我们跟踪他吧？”
　　“小少爷……”
　　“闭嘴！”
　　俗话说得好，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在风回楼再次遇见陆云北的沐承康如是感叹，“陆兄，若是我们再踏进同一间房，势必与小弟同酌一杯。”
　　苏璟自是言好，他虽不愿用假身份跟表哥牵扯太多，但也不怕麻烦。
　　当两人在不同小厮的引领下进了同一处名叫“幽雪居”的院落时，相视而笑。
　　小小一处院落，鱼鸟群嬉，不触不惊；艺菊成列，若将若迎。已是十月天，这里仍是绿意盎然，红烈如火的枫点缀其间，仿佛初冬不曾造访，真是“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
　　沐承康右手一展，微微躬身，“陆兄先请。”
　　“不如把臂同进？”
　　两人进去时，屋里正在对弈，似是到了要紧处，对弈之人眼都未抬，唯有沈爻文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两人心领神会，各自站了一方观棋不语。
　　陌生男子执着白子才放了上去，林渊就毫不犹豫将一粒黑子轻放在棋盘老远的另一边，对方的脸霎时绷紧，眉头蹙了起来，手执白子沉吟良久。
　　纵观全局，黑子零零落落毫无规律，像顽皮孩童随意涂鸦之作，全无技巧可言，细思起来却正好卡死了白子的所有退路。
　　苏瑾心里叹了口气，林渊冒充陆云霆真是再合适不过。陆家四少，各自以琴棋书画见长，隐于深山名显闹市，多少人慕名前去求教，乘兴而往败兴而归。
　　夫子无数次在书信里对老友表面抱怨实则炫耀的行为，最终引来了陆家二少的挑战，林渊欣然赴约，至此多了一个屡败屡战的对手。
　　林渊的棋艺，可想而知。
　　陌生男子最终将白子落下，林渊挑眉，手才抬了起来，对方就痛快地认栽，“这局我输了。”
　　“陶大哥，还不到最后一步，怎么就怂了？这不像你。”沐成康憋了半天气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你看你下的这个位置，已经挽回颓势，保住了大片江山，或可一战。”
　　陶？陶夭？想起那个挂在沐承康嘴边的名字，桃花树下的那壶酒，不由得打量起这位五官平平气质淡雅的青年男子。
　　“你又知道？下一步看十步你会了？”陶夭笑着说：“耽搁了大半日满足你的好奇心没有？”
　　苏璟有些失神，这人看着其貌不扬，一笑却让所有的背景失色，让人心生喜悦之情。
　　“我怎么不知道了，你别小瞧我！”沐承康语气愤愤，“你还好意思说呢，放我鸽子，害我在仙来居一阵好等。若不是遇到陆兄，我该是何等寂寥。”
　　“陆兄？”那人自然而然将眼神放在苏瑾身上，“可是我想象中的那个陆？”
　　后半句却是对林渊说的，林渊颔首肯定，“舍弟陆云北。北北，这位是陶大人陶寺卿。”
　　苏瑾拱手见礼，对方的神情有些微妙，施施然站起来回了一礼，“没想到顶顶大名的‘绘画圣手’竟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世人以讹化讹，谬赞而已。”
　　“不必谦虚！今日倒是巧了，他乡遇知音本是难求之事，承康竟与小兄弟也这般投缘，大人之类的不必称呼，若是不见外的话，不如同唤我一声陶大哥好了。”
　　苏璟自是从善如流。
　　沐承康嘻嘻笑道：“那我就是你沐哥哥了。”
　　“不好，我唤你承康，你唤我北北，更显亲近。”
　　沐承康有些愣怔。
　　陶夭瞅了他一眼，自然接过话题，“如此甚好。这位是我朋友——沈爻文沈公子，也是此间的主人。”
　　苏璟拱手施礼，“早听闻沈公子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丰神俊朗非常人能及。”
　　沈爻文淡然回礼，“陆小公子客气了。”
　　苏璟笑笑，回到林渊旁边，依葫芦画瓢地介绍了沐承康，才入了座。这里的座位依照旧制，蒲团席地，行跪坐之仪。他心里虽疑惑林渊怎么结识的陶夭，却克制地没有问，接过清秀小厮侍奉的茶，浅浅抿了口，坦然聆听。
　　“方才见云霆兄与沈兄对弈，棋风大开大合，迅疾而不失谋略，云霆兄是胸有沟壑之人，行事却超然于物外，我一时技痒下场，果不能及。”
　　“下棋而已，随心罢了。”
　　“云霆兄谦虚了。沈兄的棋艺是我们这一辈中的翘楚，即使宇文兄与之对弈，往往十下九输，难有一胜。”
　　“伯才说的是，平时里我们几个小打小闹自以为棋艺不凡，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爻文面带赞赏，“我设下棋局，本就待志同道合之人，与君对弈于己大有裨益，不若在寒舍小酌几杯，畅谈一番？”
　　“却之不恭。”
　　陶夭心里一动，终是没说什么。外面进来几个小厮，撤了棋盘摆上小菜酒水。
　　“来来来，我先来，北北，你刚刚可说了要和我同饮一杯。”
　　苏瑾应了声。
　　陶夭拉住沐承康的胳膊，“这是什么缘故？”
　　“先才在仙来居我邀北北同坐，北北说今日有约，后来我们同时出发，进了同一个院落，这该不该同饮一杯？”
　　“如此说来，当真有缘。云霆兄酷爱对弈，被棋局绊住脚，我正好寻子易有事，恰逢其会，我们不约而同地忘了赴约，当浮一大白。”
　　沈爻文放下手里的空杯，脸上浮起一缕红晕，“何事寻我？”
　　“世璋回来了。我估摸着他会上你这里来，跟你知会一声，我们几个好聚聚。”
　　沈爻文的神色有些涩然，“今日怕是不行，他进宫一时半刻脱不了身。改日吧！”
　　陶夭神秘一笑，“不一定。”
　　说曹操曹操就到。宇文琛的声音门外响起，“什么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