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87、第八十七章 暗潮

　　日子如空里流霜，不知不觉地飞逝。三年一度的秋闱盛会，热闹了三天还不曾消减，两京满城都在讨论究竟谁夺魁首，甚至民间设有赌局，堪称全民娱乐。
　　而这一切，对苏璟而言都没有手上的信重要，他正犹豫着究竟是看还是不看。林渊拍拍他，“你一身的汗，先去洗漱，一会儿出来再看。”
　　苏璟如蒙大赦，丢烫手山芋般地甩给林渊，“你帮我看看，若是坏消息，就晚些告诉我。”
　　林渊开拆信件，“你上次交的读书心得写了那么多，不至于太惨！”
　　苏璟哼哼，把衣服搭在屏风上，“我可不是你，夫子十年如一日地对我挑剔着呢。上次我好不容易看懂夫子给的那些兵书，谁知道这次是怎样的读书任务？每次想到几千大字的长篇，我就头疼。先生再收些弟子就好啦！”
　　说话间林渊已经展开信件，他边看边转达，“先生说谢谢你的中秋礼物，他很喜欢，你酿的杏花酒可以再给他寄些。至于你的文章，先生说还算没有荒废学业……”耳边传来撩水的声音，男人嘴上一顿，没了读信的心思。
　　“只要不是重写就好。”苏璟边洗边感叹道，“没想到我再次体会到‘低空飞过’的及格心态，全是拜夫子所赐。还有么？”
　　“还有他重新给你寄了书。”林渊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手从后面摸到苏璟的胸，“我给你洗。”
　　苏璟脸霎时红了，警铃大作，“不要！你出去。晨练后我想早点吃早饭。”
　　林渊呵呵地笑起来，“说起来，我今天陪小璟练了大半天，也出了一身汗，不如一起洗。”
　　于是这个晨澡整整洗了一个时辰，这是两人间第一次互帮互助。活了几十年的老男人第一次不需要五指姑娘的帮助，接触到真正的成人世界，每每想起来都神色羞窘。
　　下午匆匆出门的苏璟不用提醒就主动戴上幕篱，和小六一行到了乐至茶楼。
　　说书先生还是往常那般激情澎湃，然而苏某人置若罔闻，脑子里反复地刷着“和林渊处对象”几个大字。走到这一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既然不抵触那就认了，男人嘛要大方些。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那我要为他做些什么？房子车子，好像都有了，再多些聘礼，嗯，还需要父母的同意。”想到前世的父母，他的神情黯然了些，他们终究看不到自己找到另一半了。“远叔兰姨暝叔还有乐姨，嗯嗯，抽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
　　思绪流到这里，苏璟忍不住左右晃动身子，林渊是他们都熟悉的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好能干的，对自己也好。不过这事估计有得磨，也不知道会闹得怎样的鸡飞狗跳。
　　哎！
　　小六看着自家小少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又灿烂的桃红色脸蛋，拐了拐后面的阿夜，“小少爷碎碎念什么呢？”
　　阿夜把脸撇向一边，不理他。
　　“问你话呢？会不会是病了？”
　　阿夜没好气地吐了两字：“发春！”
　　小六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一见那张欠他八百万的脸，瞬间回过头，仔细查看，这么说还真是。把小少爷方圆百米的所有雌性都考虑了遍，也没见任何双飞迹象，究竟是谁呢？
　　这边厢小六百思不得其解，那边楼下一片叫好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只听说书先生抚尺一拍，折扇一开，“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昔年‘谢家二郎’以不及弱冠之龄勇夺文武双冠，连中三元，至此成就京城不可打破的传说。三年科考，不知多少人将各方学子与谢家二郎作比，如今两京赌注一开，热门始终就两个，究竟谁更胜一筹，是风头正盛‘京城四少’？还是写下传说的‘谢家宝树’？小老儿今日为大家揭晓其中奥秘，各位客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四少’之中要论武首推宇文琛，此子师承武将第一人曹茗辉，二十弱冠打败其师，可说是天纵英才；论文首推祁束彦，此子三岁能诵，五岁能文，十二岁拜入当世大儒孙珏骥门下，尽得其真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诸位可能不知，西州长平谢氏除了闻名天下的二郎谢永逸，这辈谢家也出了位文武全才的人物。据说他出生时天有异象，方游道士曾批此子前途无量……”
　　袁先生在下面侃侃而谈，三楼贵宾房“水中沚”气氛却颇为尴尬，其中一长相刚毅的男子打破沉默，调侃道：“‘出为将入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表哥，表弟这名气大的都远播京城了。”
　　谢檀煜淡然浅笑，温文儒雅，“二殿下过誉了。不过是江湖之人以讹传讹罢了，那人还说他生有大劫，过不了而立之年。”
　　“哦，竟有此事？”二殿下刑哲贤放下酒杯，挑眉说道。
　　谢檀煜轻叹一声，“家弟自出生身子一直孱弱，家母心疼他，养在身边精心照料，本不愿他进入科场。无奈他从小就崇拜家父，向往像家父那样成为一方主政，造福百姓。此次入考，正是了却他一桩心愿，就他那身体，怕是不成的。这不，才考完就在家里躺着了，不能来别庄秋游，实在有负二殿下的美意。”
　　世人皆知谢家二郎简在帝心，仕途更是青云直上，封侯后主一方实政。尚宛仪公主，育有两子一女，嫡长子谢檀煜师从麒麟阁，考得武状元，在樾祗对战中建立功勋，摘了左武卫将军的职位。而嫡次子谢檀尘体弱多病，尤其十岁那年险些去了，遍请名医才保得性命。至此很少出门见客，直到今年秋闱，才露了面，答完试卷后昏在考场，吓坏了一众考官。
　　冯文斌嘴角的弧度拉平，装作没有听到低头专心喝着碗里的清茶。
　　刑哲贤听他一口一个二殿下，礼仪周到却不亲近，心中不悦，嘴上却忧虑道：“哎，表弟这身子，确实需要好生调养。本殿宫中尚有树百年野参，回头送到你府上，给表弟将养将养身子。”
　　“如此，臣谢过殿下。”谢檀煜深知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欣然应允。
　　果然，二殿下的脸色又舒展了些。
　　一身着绣有远山青竹的华服男子一开始皱着的眉松了松，“依我说，虎父无犬子，谢小侯爷有其父之风，如今已是正五品，同辈中也是佼佼者。谢小公子想来也是深藏不露的，若是身子再强健些，‘一门双侯’也是指日可待。”
　　这话说得看似恭维人，实则诛心。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当今皇帝最忌讳世家大族的私人军事力量，谢家尤甚。一心想要削弱，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发作而已，还一门双侯？
　　岳临棋最烦这种暗里藏刀之事，现在他扮演的是草包，倒也不怕招黑，当即冷笑道：“祁大公子说得容易。阿尘从小体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无时无刻不希望身子能强健些，倾尽谢家能力也就如此了。”
　　“岳公子倒是关心人得很。”祁束彦正想接着嘲讽两句，但见二皇子的眉头已然拧了起来，果断打住，转而另起话题，“从刚才就坐在那里不吭一声的沐小公子，怎么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沐承康当然心不在焉，他刚刚看到了苏兄，所幸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周围的环境，没有主动上去打招呼。
　　他们之所以在此处，全是拜岳临棋所赐。本来他们这一众受家族庇护的子弟，都应了二皇子的约来此地休闲，岳临棋说光是喝酒吟事没什么意思，橘凤城里有家店东西好吃不输“仙来居”，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于是一群人都来了此处。可是这里的氛围实在呆得人难受，他不禁想苏兄是在哪个房间，一会儿他要找什么借口单独行动……
　　被唤了几声，旁边的谢檀煜咳了声，沐承康惊得回过头，讪讪说：“这说书先生说得真好，我都听入迷了。”
　　“那承康小弟你有什么看法？”另一微胖青年男子笑眯眯问道。
　　沐承康当即傻眼，“啊？”他左右望望，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齐大哥，我没啥看法，就是觉得大家都好优秀。爹说让我多学习学习我还不服气，今日听说书先生那么一说，方知自己孤陋寡闻。”
　　“哈哈哈……”万臻翰笑得夸张，“沐小弟你真逗，要你那么一说我这个莽汉岂不是更是无地自容了？”
　　“若说你是莽汉，那我也不枉多让。”岳临棋接嘴道，“我父亲常常指责我诗书不通。”
　　谢檀煜眼皮跳了跳，果然听到冯文斌接着说：“那我们遭遇相同，不像有些人，总是受到称赞，我从小被我爹拿着跟谢小侯爷比，这儿啊……”他比了比胸口，“已经麻木了。沐小弟，你可得淡定些，哥哥是过来人。”
　　沐承康马上接住这个坡道顺势下了。谢檀煜颇为意外地瞅了冯文斌，换来不屑的冷脸，当即转过头淡定喝茶。
　　冯文斌的脸顿时扭曲了一瞬。
　　二皇子全程带着笑意，似乎看不见这些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