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85、第八十五章 心之逆鳞

　　九月丹桂怒放，金黄的瓣儿簇簇团团地环抱着鹅黄的蕊儿，羞涩地躲在绿叶丛中，清风过处，雅香扑鼻，似乎微笑着向人们说：“来吃我啊！”
　　苏璟望着这小米粒似的锦绣一团，流着哈喇子豪气地指挥着小六说：“摘，把顶上那簇开得最好的摘下来，多多益善。今年我们蒸桂花糕，酿桂花酒。”
　　“好咧！”小六脚尖一点，直直站在不大粗壮的枝丫上辣手摧花，笑得眼都看不见了。
　　小凤凰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脸抽抽，回头就看见自家主子侧坐在廊下，喝着清茶，神色颇为愉悦地纵容着，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明明外面都闹翻天了。
　　她整了整表情，上前行礼，“林少，属下回来了。”
　　林渊早就看到她，摆了摆手，小凤凰站在一边等候。
　　这边小六几乎把整株树的桂花摘得一干二净，苏璟瞅了瞅数量，遗憾道：“不够啊，林渊远叔兰姨暝叔乐姨他们都爱喝，这点不够的。”
　　小六暗戳戳地提醒道：“还有我还有我，小少爷，不够的话可以上山去摘啊，台隍山上有好多呢。”
　　这是个好主意！自从回了橘凤还没有出去转呢，秋季的山里该有好风光的。苏璟转头正想跟林渊商量，就看到站在一边的普通青年，他歪头打量一番，脸色转为惊喜，大步奔了过来，“凤姐姐，你回来啦！”
　　“小少爷好眼力，一下子就认出我了。”小凤凰口出女声，让苏璟愣了愣，噗嗤笑道，“你还是说男声吧，不然我以为遇到了人妖。”
　　“人妖是什么？”小凤凰不懂就问。
　　小六雀跃地跳过来，“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不男不女的意思。小少爷以前说有个国家的人就是这样，会变性。”
　　这话直接冷场，小凤凰眼睛危险地半眯着，“是吗？小生孤陋寡闻，竟是不知。”他的声音变成男声，有些冷。
　　苏璟完全没有察觉，兴致勃勃补充，“他们可是那个国家的国宝呢，也是一大特色，需要从小吃药才能完成转换，还有副作用。不过你就厉害啦！上次你在我面前变成大块头我就够吃惊了，这次假扮张氏牢中那么多天居然无人看穿。今天又扮成高个青年，论易容一术可说登峰造极。你不该叫小凤凰，该叫‘千面凤凰’。”
　　小凤凰看着对方那张毫无城府的美脸，冷冷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散了，“小少爷，我厉害的可不止易容这一块，还有别的哟！”
　　苏璟眼神一亮，踏前一步，被林渊的轻咳声止住，不由得往下一看，林渊伸出一只手。苏璟嘴一抿，心里说着幼稚，还是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明日我想上山摘桂花。”
　　林渊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后面的小六，“可以，我也去。”
　　苏璟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他按捺不住地翘起嘴角，“中午我做饭。”
　　言罢，领着小六兴冲冲地往厨房走去。
　　林渊看着他的背影转出了院子，眼里的温度潮水般退却，满布冰霜地转头看着小凤凰，无声的压力顷刻向她扑去。
　　她一下子跪了下去，听到头顶的男人说：“回复完自去阿坤那里领罚。若是再犯，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低头应是。
　　良久她才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摁住心脏，紧咬住下唇，尾随男人进了房，汇报工作。
　　“我从牢里出来后，收到了赵府大张旗鼓的补偿，我当众拒绝后，就随柳大侠离开京城。后面有人跟踪，不清楚哪方势力，甩掉后换了身份重新进京，和红袖搭上线……”小凤凰站在屋中，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言简意赅地陈述，“三皇子属意推荐刚刚调职回京的顾淳，此人做地方官时颇有政绩，正是提拔之时。二皇子属意推荐朝廷中臣魏隆先，这人才能尚可，资历也够。太子一脉谨慎小心，没有太大作为。我们……”
　　“不急。”林渊打断道，“等宫里那位出手，再行调配。你避过京侯卫之事，夏家那边有什么反应？”
　　“靳队长传话说，自从知道我背后有柳大侠，那些被打晕的京侯卫并没有受到革职处分，只是罚了俸禄。京侯卫统领夏从衍自罚俸禄一年，并且请求降职，皇帝没有答应。”
　　林渊神色凛然，“提醒天香，让他男人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行事，尽量不要往宫中凑。至于你，暂时呆在橘凤等待时机。”
　　夜晚凉风送爽，繁星点点，衬着回廊的灯火明亮一片，凤仙仙扶着腰一瘸一拐往屋内走，嘴里骂骂咧咧，直直扑在被子上就不想动弹。
　　阿坤后脚跟进，“从开始就没歇过嘴，你不累？”
　　小凤凰把头闷在被窝里不理他，显然不意外他的到来。
　　“你这人，变个装就变个性格，什么时候连脑子也变走了？你竟敢对着小少爷放杀气。”阿坤随手把手里的瓷瓶抛在她床上，“小少爷对主子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
　　“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原来我们都叫主子‘主子’的，有一天突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称呼他为‘林少’，我改了好久都不适应。直到有次在小少爷面前喊错了，才知道因为小少爷无意的一句话而已。小少爷说他开玩笑的，于是我们又可以称呼他为‘主子’了。”
　　“小少爷喜欢狗，对岛上的大黄就挺好的，但不知为什么家里没有养狗。主子知道后就在军营和岛上养了好多狗，小少爷高兴得很，后来还衍生了警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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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爷出事那年，主子跟疯了一样，陷入长久的悔恨中，那些伤害小少爷的人都没有放过，虽然没有死，但比死了还可怕。”说到这里，小凤凰打了个冷战，这事是她跟进调查的，但全程没有插上手，主子亲自动手废了那两个人，那些人在乎什么他就打破什么，那些人望不到明天，生命之于他们只剩折磨。
　　听着小凤凰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阿坤的眼皮撩了撩，“你挺清楚的。”
　　小凤凰别过脸，望着站在阴影处的阿坤，这人总是不自觉地降低存在感，“阿坤，还记得我们被主子挑出来的那天么？”她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以前训练之于我，不过是一场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做得好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肯定，只是不想被人强迫做一件看起来很蠢又重复的事而已。”
　　“我们被挑出来那天，大家多傲气啊，都是行业的佼佼者谁也不服谁。主子跟我们打了赌，以十天为限，我们几人合作想办法在丛林中打败他……”她自嘲地笑笑，“事后想想，那会儿他就在观察我们了吧，可笑我们即使懂得合作还是没有拿下他。阿坤，你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阿坤呼吸不变，沉默不语。
　　“他那么强大，我一定要跟着他，我想看这样的少年，究竟能成长到什么程度。从那会儿起，我就拼命努力，我想赶上他的步伐。”小凤凰落寞地笑笑，“他除了给我们制定计划，加强训练和实战，平日都不带我们。当我们的情报网慢慢铺开，知道他结识了几个江湖人士，和柳三少挑了十三水寨，灭了好几个山寨土匪窝海盗窝，我承认：我懊恼自己太弱。”
　　“你是搞情报的。”
　　小凤凰知道阿坤的意思，她半阖了眼，“我知道，可我不服气。越是跟着他，越是觉得他走得太快，亲眼看他创立了属于他的地下王国，背负苍穹，已经展翅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阿坤，你感觉到了吗？”
　　阿坤从阴影中走出来，背着窗外的皎月，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微哑的嗓音，“天下！”
　　“对！天下！”小凤凰的睁开眼，闪烁着明亮狂热的光，“我们会跟着他走到阳光下，强大又自由！”她想到什么，神色晦暗下来，“但是，哪个天下之主会找个男人？”
　　阿坤的眉轻轻一挑，“这就是你今天找死的理由？”
　　“你想说我活该？”小凤凰气哼哼道，“我不至于，我只是一想到以后，主子会有后宫佳丽三千。小少爷看着性子软人也乖巧，实际最有原则，如果以后要跟许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势必不可能。”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跟许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今天这番试探，你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小凤凰痛苦地闭着眼，“烦死了！主子为什么爱上一个男人？明明天下好女人那么多。”
　　“好女人再多，也不如一个苏璟。”阿坤沉声道，“凤仙仙，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小凤凰身子一震，良久，她问道：“你就不在意？”
　　“原来我不过是一条狗，活得毫无意义，主子让我变成人，知道存在的意义。”阿坤说道，“主子想要的，就是我要守护的。”
　　小凤凰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是我僭越了。”
　　阿坤俯视着她，冷声道，“主子的人，就是我们的命。凤仙仙，没有下次。”
　　小凤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抽抽，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没那条命挑衅第二次。屁股还疼着呢，真是！五十大板没有打坏她，偏偏被你打惨了，故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