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66、第六十六章 善后

　　此刻的封禹关将军府内，一步一岗，守卫森严。卢公公双手捧着呈上一叠文书：“陛下，这是付大将军送来的樾祗国投降书。”刑少昊大略翻过，“将秘书令拟好的文书交给鸿胪寺少卿，让他们照着办，一条也不准更改。”
　　“喏！”卢公公低头退下。
　　刑少昊盯着跪在地上的高大男子，“暗一，山上是你们排查过的，敌人一开始就把我们的人掉了包，你们没有看出来可以说是付大将军那里出了纰漏。事后暗部损失严重可以说是敌众我寡，出其不意。以你的修为，江湖上鲜有对手，却和那人不相上下，直到现在都排查不出？”
　　“主上，此人内力深厚，身法诡橘，擅杀，江湖上从未有过他的名号。”暗一平静道，“他所带领的那拨人，绝非樾祗国人，做事缜密不露行藏，很有可能是某个暗杀组织。江湖中暗杀组织众多，数得上名号的就是七重阁、幽冥黄泉和寒霜宫，对方使用的兵器都是寻常樾祗族人的匕首和弯刀，一时之间难以排查，我们现在设法找出逃走的死士。”
　　刑少昊盯着他，一字一顿：“朕！不！想！知道这些，朕要你马上找出这拨人，把他们挫骨扬灰。如今，只要一想到有人能直接在万军之中取寡人性命，朕就食不下咽。”
　　“是！”暗一领命。
　　刑少昊捏了捏鼻梁，拍了下肩膀，身后的宫女开始按摩，他总觉得不得劲，“叫刘忠……”突然想起那个颇受宠爱的太监已经被他拎在身旁挡了箭雨。刘忠别的本事没有，伺候的功夫倒是不错，可惜了！
　　“叫卢有思进来。”
　　卢公公推门进去，但见自家陛下坐于上位神色不佳。他提了一万个小心，侍立在下。
　　“秦越怎么样？”
　　“回陛下，秦小将军已无大碍。几次三番想要亲自来陛下面前谢恩，都被奴才回绝了。”
　　刑少昊点点头，赞赏道：“你做得很好！卢有思，你进宫多少年了？”
　　卢有思察言观色，细细答道：“回陛下，奴才进宫二十八年了。蹉跎岁月，一直无缘伺候陛下，直到十一年前，才被先后赐予陛下。”
　　刑少昊满意这个奴才的机敏，能顺他心意做到细致之处，又不过于谄媚，“回宫后，就正式顶刘忠的职缺，到御前侍候吧！”
　　卢有思大喜，极力稳住表情，恭恭敬敬地扣头谢恩，“谢主隆恩。奴才一定尽心侍候好陛下。”
　　安平州城门，因为临近绥州战场，近来盘查甚严。进城的百姓规矩地排着队等候进城，北风呼啸，冻得大家都没有心思攀谈，只盼着前面的守兵动作快些。
　　这时，远处的地平线蜿蜒出长长一列队伍，在狂风中顺风而来，渐渐地变得清晰，无论是当地的百姓，还是守关的士卒皆是
　　见怪不怪。
　　“你说，这次魏大家的又带来多少好货色？我瞧着这队伍，啧啧，人数不少呐！”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用胳膊拐了拐同伴。
　　同伴对此不齿至极，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呸，你管他那么多？干的都是生儿子没□□儿的腌臜事。”
　　青年汉子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下：“你干啥？不知道……”他用嘴努了努前面正在盘查的士卒，“是一伙儿的么？”末了狠狠拍了同伴一下。
　　刚刚看着还在远处的队伍，意外地走得快，他们并不排队，径直到了城门口。一个粗犷的中年汉子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跨上前，和守城将领嘀咕了几句，守城将领为难地蹙起了眉，接着那个汉子又说了什么，守城将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领着一列士卒潦草检查了一遍，就摆手放过。
　　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前行，缀满了衣衫褴褛的青壮年，男女都有，孩童少年居多，有些明显是外族……
　　等他们走过，那个中年汉子同情地看着这群男男女女：“听说绥州那边打胜了，这么多该是从那边弄过来的吧？”
　　“可不是！”另一个汉子接嘴道，“都好几拨了。这得卖多少钱呐，魏大家的该赚个盆满钵满。啧啧！”他的这番感叹引来周围群众的鄙视，但接着的一句又让大家神色复杂起来，“有钱了，就算征再多税也不愁了。”
　　“哎，可怜见的。”一个老太太捏着手上的珠串念佛道，“佛祖保佑，别再打仗了！”
　　仁化四年十二月
　　帝归京。樾衹族俯首称臣，正式成为大榮朝附属国，更名戈州，并入大榮朝版图。帝大宴群臣，当众宣布封秦越为西北大将军，驻守西关绥州。值得深思的是，原本的神武大将军付陌山，也被调去了北幽部。
　　二月初二龙抬头，正值惊蛰前后，泉州已是春归大地万物复苏之象。远郊的岁寒山庄似乎依旧沉浸在冬的枯寂中，唯有后山显出不一样的景致。
　　“先生，你觉得他们如何？”偌大的庭院中，一群年龄参差不齐，种族多样的青少年按照队列昂首挺立，林渊站在前面征询一白衣文士的意见。
　　陈景生搂着镂着镶金鸱吻的手炉，斜乜着林渊：“有教无类？这就是你说的需要我帮忙的事。”
　　林渊望着下面的整齐站立的人群，“昔日孔夫子开坛授学，弟子三千成就了七十二贤人，如今学生也为先生找了三千，以先生之能必能全其才。”
　　陈景生并不喝这碗蛊惑汤，“我有没有能我自己知道。为何要学那孔夫子，劳心劳力教授一堆人？”
　　“先生。学生一直很向往汉时的万方来朝，囊括四海八荒的宽广疆域，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一心想要再现以前的辉煌。但小璟告诉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温和起来，“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新的时代该有新的气象——一个人人平等，民族大融合的东方大国，整个亚洲的国际中心。在这里有皇室，有各种阶级，但是他们有法律约束，百姓自由平等，生活可能也不会尽如人意，但只要够努力，能够活得很好。”他的眼里熠熠有光，这是陈景生第一次看到这个弟子的渴求。
　　“我常常在想，我能实现他说的那些，能走到那样的未来吗？这个问题无解，但我想去尝试！”林渊转头看着他身旁的陈夫子，诚恳道，“在先生你介绍我去军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明了我的身份。先生你看——”他的手指指着下面，“下面站的，不只有汉族，也有战败的樾祗国，活不下去的北狄人，不想当奴隶的各族百姓。学生只是觉得，无论出身如何，这里的启发很重要。”他指了指他的头，“若是我们能在他们心中播下种子，未来就会结下希望的果实。而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只有先生你能做。”
　　陈景生避开林渊认真的视线，心里翻江倒海。他以为这个弟子才能卓越，只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出于某种隐秘心思才想帮助对方在南越立足。他当然知道自己在教一头有野心的狼，但他以为对方的野心不过是夺取皇位，报仇雪恨，没想到仇恨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无足轻重，林渊是一个真正心有抱负兼济苍生的大人物。这样的蓝图，让他这个隐居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呢！
　　“你怎么能保证他们能放下上千年的民族仇恨，不反咬你一口？”
　　“我不能保证！人心多变，但我也不是圣人。”
　　陈景生不担心了，他这个弟子有多腹黑他是知道的，收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给他无怨无悔地卖命，也只有小璟那个大傻蛋以为这个人温柔体贴。
　　“以你的性子，能多就不会少，其他人呢？”
　　林渊短促地笑了声，“魏坼勇安排了，都在适合他们的位置上。挑选的三千人都是心中有火的人，先生尽管调教。”
　　“我倒是想好好调教，只是小璟回头上山，该是找不到我了。哼！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这些个想法怎的不对我这个先生好好
　　说道说道。”
　　林渊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说道：“有劳先生了。小璟那里没关系，我会告诉他的。”
　　这就完了？陈景生无语，这家伙还是一贯地宠着那个小破孩儿，想到自家的小弟子，好像自己也蛮宠的。
　　“既然是百年树人之大计，自是当仁不让，只是世间有大才者数不胜数，你当不会让夫子我一人担着？”
　　“自是如此，陆家那样的治世之才，学生亲自去请。”
　　陈景生鼻子里轻哼一声，“陆成仁那老匹夫，可不似他名字那般有成仁之美，爱惜羽毛得很。若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请得一二，也不枉费你这些年下的功夫。”
　　这边厢，陈夫子口中备受宠爱的小弟子，正郁闷地看着封闭的山门，心里默默运气。阵法又改了！明明知道自己不擅长的，害得自己破了半天，破了才发现人去楼空。
　　这不是耍我吗？
　　“阿夜、小六，走了！”
　　回到青州时已近傍晚，整个青州城内万家灯火，映着白色的雨丝袅袅娜娜地飘洒。苏璟把手伸出窗外，感受这贵如油的春雨，“难得！”
　　“难得什么啊？”小六好奇地问。
　　苏璟收回手，揉了揉掌心润泽的雨，“人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难得这番恩泽。”
　　“小少爷你又杜撰。”小六小声道，“听着蛮有诗意的”。
　　哈哈，苏璟笑出了声，“什么诗意啊，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可以睡得很好，下雨的晚上睡得最舒服了。”
　　当晚，苏璟果然早早爬到床上，软软的被窝将他陷了进去，特地拿了夫子要求看的睡前催眠读物，很快沉入梦乡。他梦见自己躺倒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蓝天白云，暖暖的阳光照着他，舒服得他想要滚几圈。突然，一条大黑蛇凭空出现，冰冰凉凉的身体缠着他，吓得他爬起来就跑，可是不管他怎么跑都在原地踏步，他心里惊恐极了，尼玛，他最怕的就是蛇好不好！这是梦，这一定是梦，只要努力睁开眼……他开始用力挣脱梦境。
　　奇怪的是那条大蛇慢慢地暖了起来，嗯，好像陷入毛绒绒的团子肚子下，真舒服！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蹭了一番，隐约听见不甚清晰的“闷哼”声，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