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9、第五十九章 心有所慰

　　富丽堂皇的椒兰殿，灯火阑珊，端坐正堂的女子雍容华贵，她正优雅地用铁夹夹着核桃，涂着丹蔻的小指微微翘着，犹如她此时的心情，微微上扬。
　　一个宫装女子低着头进来，俯跪在地，“回禀娘娘，陛下说今日不过来了。”
　　“咔啦”一声，核桃壳破开的声音突兀响起，跪下的宫女轻轻抖动了下身子。
　　上面传来女子温婉的问询声，恰到好处地抚平宫装女子的惊慌。“罢了！陛下可有说什么？”
　　“回娘娘，陛下说‘今日百花宴梓潼辛苦了，应好好休息，保重凤体。’”宫装女子低头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待宫装女子退下后，华贵女子站了起来，转入卧房，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容颜，她摸摸自己的鬓发，问道：“菡缃，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花容月貌，容颜正盛，哪里老了？”站在她背后的宫装女子出声道。
　　“呵，你就知道安慰本宫，讨本宫欢心。若是不老，这些年陛下怎么越少踏进椒兰殿了？”华贵女子摸着自己的眼角哀叹一声，“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菡缃柔声提醒道：“皇后娘娘，你永远是正宫中唯一的娘娘。”
　　林皇后闻言一顿，摸着眼角的手放了下来：“也是，陛下即使少有踏进椒兰殿，也是敬着本宫的。菡缃，问问鱼公公陛下今日去哪里宿着了。”
　　菡缃应了声，正要退下，“慢着，衍儿今日晚宴喝了不少酒，让厨房备着醒酒汤给送过去。”
　　菡缃笑着说：“早给太子殿下备着了，奴婢这就差人送去。”
　　淮州运城七重阁本部
　　林渊进了房，看到苏璟无精打采地窝在卧榻上，怀里抱了个灰色兔子抱枕，整个人灰蒙蒙地……这一幕如细针般扎在他心里。像往常一样，坐在苏璟旁边，静静地陪伴着。
　　“林小渊，你爹娘是怎样的人？”良久，苏璟问了一句，声音很小，林渊却听到了。
　　“我也说不上来，大约是很疼我的。你知道我很早就被送到寺院，母妃每年送了很多吃的穿的用的给我。回来后父王失宠，那段时间我忙着从皇爷爷那里固宠，他夸我是他的好儿子。后来我疯了……”林渊看着像小时候那样靠过来的那人，用双手抱着他的腰。
　　他摸摸怀里的脑袋，翘起的嘴角毫无苦涩，“那个时候我母妃几近崩溃，成天以泪洗面。为了不刺激母妃，他把我安排在别的院子里，那两年，他都有来看我，每次他都很难过。”
　　抱着腰的手紧了紧，“没有救到他，你还自责吗？”
　　“我自责，不是我救不了他，而是我完全没有顾忌他的想法。”林渊叹道，“我没想到母妃在他心里的分量会那样大。”
　　苏璟很后悔，问了这种蠢问题，他至今犹记得四年前林渊回来时那万念俱灰的样子。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林渊的真实身份。
　　林渊本可以救出他父王的，只是没想到，刑晫一开始就不想活着离开。
　　“我本以为父王出家，和母妃和离，使她在裴府可以安享富贵，生命无忧。不告诉她我们的规划，就是保证她的安全，没想到她竟会抑郁而死。”林渊语气平淡，“而我还妄想，来日实力强大可以救出双亲。母妃没有等到我，父王也不打算等我。”
　　苏璟不知道从何安慰，只好抱紧了他。
　　“他说他就是为了见我一眼才活到现在，身在帝王家有许多身不由已，他希望我活得自在随心些。这一点上，他确实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他是个好人。”
　　“好人？”林渊低头看他，“他哪里好了？”
　　苏璟把头埋在他的身上，声音闷闷地：“他就是好人！他和我娘一样，都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我不怨我娘丢下我，我知道那就是成全，对她最好的祝福。”
　　上辈子父母的感情都不到这种程度，初中时父亲外遇，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儿子，母亲忍气吞声，几乎离婚。后来虽然勉强在一起，直到花甲之年还是常常争吵怄气，互不关心。自己之所以不愿意将就，就是希望能找个相爱的人，知冷知暖，幸福一辈子。
　　虽然他不能理解他们抛弃子女，生死相随的做法，但是他还是羡慕他们能找到相守一生的人，并爱得那么义无反顾。
　　林渊觉得不对，双手握着他的肩，“小璟？”
　　“干嘛？”苏璟凶巴巴地，瓮声瓮气道，“你有什么好自责的？我跟你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我都不难受，你难受什么？”
　　林渊心里着急，刚刚那点伤感瞬间蒸发无踪，想将他拽起来，偏偏苏璟死死抱住，“拽什么？当了主子都不让人抱了？”
　　“好好好，我不拽你，小璟，你别难过。”苏璟的胡搅蛮缠，让林渊慌了起来。
　　“都说不难过了，你让我抱会儿就好。”苏璟熊抱住林渊，他才不想让林渊看到他哭鼻子的样子呢，这辈子有两次就够了，再也不要有第三次，打死也不抬头。
　　林渊只好由着他，将他圈在怀里，单手拍他的背。“别拍！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你哄我睡觉。”林渊的手顿在半空，改为抚在他的背上，不动了。
　　直到怀里的人为了呼吸不由自主地侧着脸，林渊才试探着抽身，僵了半天的身子麻得没有知觉，他费力地将苏璟的手松开，缓缓将人仰躺在榻上。
　　躬身看着榻上少年红红的眼角，他伸出手将少年的发别在两侧。“哭得眼睛都红了。”他轻轻刮了刮对方的鼻子，“鼻子也红了。”
　　上次也是，明明是自己没有救到人，心里难受，这家伙却默默流泪，哭到哽咽，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这次也是，明明是自己来安慰他，结果完全反过来。
　　“小璟，你怎么那么招人疼呢？”
　　翌日晨起，苏璟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还穿着睡衣，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功劳。他打着哈欠起身，推开门就见小六站在门口。
　　“小少爷，早安。稍等，马上就把水打来。”声音洪亮，笑容满面，元气满满。
　　“林渊呢？”
　　小六脆生生答道：“林少和阿夜正切磋呢！”
　　难怪小六这么高兴，终于有人可以收拾压在他头上的阿夜
　　了。
　　“在这里切磋就好，干嘛特地换了地方？”
　　“林少说让小少爷你多休息一下，不能吵到你。”小六笑眯眯道，“林少对小少爷可真好。”
　　那是！也不看我平日怎么待他。
　　苏璟好心情地吃过丰盛的早餐，准备去看看阿夜的倒霉样，结果却被迫半路拐到了别处。
　　看着舒服躺着的那人，苏璟问道：“听简叔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我？”
　　楼亦霄眉眼带笑，尾音上扬：“雷锋少爷，我和师妹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心里惧怕，唯有看到雷锋少爷这张友善的脸才觉得心安。”
　　“你所谓重要的事就是这个？”苏璟极力忽略被叫雷锋少爷的不适感，他用这个名字搪塞别人很愉快，可是被这家伙一叫，总是怪里怪气的。
　　“见雷锋少爷就是一件大事。”楼亦霄正经脸。
　　苏璟二话没说站起来转身就走，他真是片刻都不想跟这个神经病说下去。
　　“哎哎哎，别走啊！雷锋少爷。”楼亦霄赶紧拽住他，这一下就险些把某人拉下床，刑筱芹急急去扶她家师兄，没有功夫给他放眼刀。
　　“你们这闹的是哪出？”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一红衣女子闲闲地站在门口抱臂说道，“哟我说，你要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尽管折腾，老娘乐意再扎上几针的。”
　　楼亦霄并未松开手，调整了下姿势：“我觉得我的毒清得差不多了，大概不必再扎针。”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走了进来，“就你这丑样，真以为老娘喜欢扎你？”
　　此话立马引来瞪视一枚，骆红绫全然不在意，转身柔柔一笑，风情万种：“小少爷，多年未见，可还记得姐姐我？”
　　“这么妩媚漂亮的红绫姐姐，我怎么会不记得？要知道几年前姐姐就是大美人了，今日一见，已是绝世大美人。”苏璟赞道，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你去海外学习回来了？”
　　听到上半句骆红绫舒心地嘴角上扬，一到下半句就肉眼可见地撇下去：“哎，也不知道阁主怎么想的，非要让我去那些个地方深造深造。害得我几年不见我的林郎，奴家这是日也思啊夜也想，可愁死我了。”
　　苏璟听得脸抽抽，那还不是因为你一来就和雪姬杠上，非要争个高下。这下好了，一个发配海外，一个流放西域，深造的同时顺便办点事，皆大欢喜。至于林渊，姐姐你怎么还贼心不死？你的色彩压根和他不搭好伐？
　　“结果一回来，就遇到这么不入流的毒，这还需要老娘亲自动手？小白鸡不是更适合么？”骆红绫抱怨道。
　　小白鸡？要是让雪姬知道你这么称呼她……苏璟想象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血雨腥风，抖了抖：“那啥，我就不耽误你们治疗了，先走了。”
　　“等等……”两人同时呼出，又对视一眼，似有雷电噼里啪啦地响，楼亦霄佯装咳嗽撤回了视线。
　　骆红绫拉着苏璟到了门外，小声问道：“小少爷可知，林郎这次在这里要待多久？”
　　苏璟茫然摇头，骆红绫不信，依旧看着他。苏璟顶住压力，坚定地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啊，请看我真诚的双眼！他眨了眨眼。然而骆红绫就像受了一万点的伤害，松开了他。
　　苏璟：“……”这是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