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8、第五十八章 沉心往事（三）

　　她陷入长久的梦魇中，每当清醒时，就被灌入苦涩的药水，她拒绝，却无能无力。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她隐约知道自己在马车上，她想到孩子，孩子……孩子怎么了？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张奢华的床上，这是到了地方了？她不敢作声，害怕被灌药人事不省，她试图勉力坐起来，浑身使力也只挪动了一点点，根本没有办法坐起来。无力得只有眼泪可以流，长闵……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中大恸，泪水再次滑落。
　　她不信，长闵就这样死了，无论如何，她都要确定了。
　　一个侍女走近，看到她的样子无声无息就退下了，不一会儿刑少昊进来，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只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心甘情愿跟我，我保你母子无忧。”
　　她眼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冷声道：“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要用我的孩子威胁我？”
　　刑少昊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说出的话却极度残忍：“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白。那个野种之所以活着，全是因为他有用！如果你寻死，或是不愿意跟我，你知道他的结局。”
　　沐清昕无比深切地认识到此人的卑鄙无耻，以及自身的无能为力，她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杀了我们吧！”
　　刑少昊失笑道：“清昕，你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不会果断地杀了他，我会养着他，从小就养着他，然后让他生不如死。”
　　沐清昕霍地睁大眼，她愤然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没有认清你这个畜生的真面目！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用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对方，然而这丝毫也不能减轻她心中的仇恨，只会让她越发感觉自己的软弱。
　　她知道：她会答应的。她能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但她不能让孩子受非人的折磨。
　　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时好时坏，刑少昊几乎每隔两天就来看她，每次她都忍不住想杀人，她恨毒了这个人。在她失败第二次时，刑少昊警告她，再有第三次，就割了孩子的舌，让他终身做个哑巴。
　　她封闭了自己的心，行尸走肉，勉强与这恶心的人虚与委蛇。
　　然而她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孩子。
　　直到那个侍女给她递了条子，她才终于找到生的希望。原来江南世家大族造反已被刑少昊摆平，他回到了京都，而自己已经被他秘密带回，藏在他京郊的宅子里。王妃说她会帮助她逃生，连同她的孩子一起。
　　她开始积极吃饭，养好身子，刑少昊再来时也保持平日冷冷清清的状态，不让他多生怀疑。
　　终于，皇宫开晚宴之际，机会来了。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里应外合，连同她的孩子逃出那个牢笼……
　　火锅里的汤料已经熬干，发出滋滋的声音，殷天暝拿起水壶，把水全部倒下去，“刺啦”一声冒出一阵浓烟，他放下水壶，接着说道：“想来你该知道，那个医女就是你兰姨，你爹带着你娘和你走的时候，稳定下来就写信给我们告诉了地址。当年你爹预感那个王爷不会善罢甘休，曾经让我们搜集了一堆他的把柄作为要挟之用，也确实让他老实了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那个王爷会那般不计后果地反扑。等我们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你爹已经出事了。”
　　说到这里，殷天暝对着酒壶大灌了一口，这么多年他始终不能释怀：“二弟武功那么高强，如果不是中毒，不会那么被动。而二弟，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中毒。”
　　中毒？苏璟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情节，也曾从他们的谈话中推出了事件的大概梗概，如今听到真相的完整版，心中的郁愤几欲喷薄而出，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突然，他的手被人轻柔地托起，他一回头，正看到林渊掰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指，林渊抬头看他，神色不愉。
　　苏璟抱歉地笑笑，转头问道：“我娘——”
　　殷天暝再灌了一口酒，“你娘啊！我们赶到小山村时，整个村庄鸡犬不留，火焰冲天。追查了几天，发现你娘被几次转移，一直到京都断了线索。伽乐查了刑少昊的所有产业，锁定了京郊位置，可是等我们赶到，那里正是大乱。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挡下追兵，另一路追查你娘。”
　　他顿了顿：“那个帮助你娘出来的人，正想对你娘行不轨之事，你娘拼死反抗，拔出头上的发钗扎向他，然后抱着你往前跑。老三一看这情景急红了眼，马上拿出背上的箭，射死了那个人。”
　　“你娘形容狼狈，看到三弟时却镇静下来，她说——她想去看看长闵坠崖的地方。”
　　殷天暝放下酒壶，沉声道：“如今想想，那时你娘就心存死志了。”
　　“我们去到那个地方，你娘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说要回京都。当时，我们几个都不答应，要她马上带着你跟我们离开，京都不仅有虎视眈眈的王爷，还有居心叵测的王妃。你爹中毒，她被救却险些遭受侮辱，那王妃身上都有疑点。”
　　“可是她十分坚持，她有话必须当面告诉她大哥。想来，她是想让她大哥知道真相，然后为沐家谋一条退路，毕竟在江南士世家大族造反一事上，沐家是完全站在刑少昊那一方。”
　　“之后，她将你托付给了她大哥。然后从你爹跌下的悬崖上纵身跳了下去。可笑那时的我们，全心扑在为你爹报仇的事情上，竟没有保住你爹的遗孀，让你变成了真正的孤儿。”
　　殷天暝自嘲，再次拿起酒壶，被苏璟用手压住：“暝叔你不要自责，我娘本就是为爱而生的人，我爹死了，她绝不独活。对于她来说，报仇什么的都没有陪着我爹重要。你们救了我，护着我这么多年，我爹娘泉下有知也一定欣慰异常。”
　　殷天暝面瘫着脸看他一眼，苏璟坚强地顶住了。
　　他松开手，评价道：“二弟妹确实痴情。”
　　“她家唯一明事理的就是沐清源，小璟，当年你舅舅把你托付给我们，实属无奈。我们刺杀计划重伤了刑少昊，但他身边高手太多，没有要掉他的小命。帝后震怒，全城通缉下，是你舅舅想方设法让我们逃出去，而那个时候，你差点遭了他人毒手。”
　　苏璟的手一紧，不用低头他也知道是林渊，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毒手？什么毒手？”他只好装傻，他当然知道他是遭了毒手，不然自己怎么能够死而复生？
　　殷天暝看着他，眼神幽深：“那时候你娘确定了你爹不可能存活，她把你留给你舅舅后，就追随你爹而去。你舅舅悲痛欲绝，每每看到你都很是伤心，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你被人暗害，一度失去呼吸。”
　　苏璟呼吸一顿，不是一度，而是真的死了。特么的，这些烂人连孩子都不肯放过，不是暗杀就是下毒，父亲如是，林渊如是。除了这些不入流的伎俩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这种深宫怨妇的卑劣做法！深宫怨妇？慢着……
　　“暝叔，那个色皇帝招揽了高权松，有没有可能林氏也能指使高权松？”苏璟皱着眉分析道，“可是那个时候，我爹对林氏早已防备，以我爹谨慎的性子，连娘屋中伺候的人都调查了一遍，不该有这种纰漏。那么对方该是没有机会下毒的。”
　　殷天暝摇了摇头，否道：“小璟，你爹再防备，也只能停在怀疑层面，而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有这种可能，只是骆红绫说她们门派没有这种毒。”
　　苏璟一愣，毒不是她们门派的，高权松可以创造啊，再说还有大内，毒的来源不是关键，关键是……
　　“我也怀疑林氏。刑少昊在江州，林氏是他发妻，她一定不希望小璟他娘进门，不仅分走了她夫君的心，还有损他苦心经营的形象，难以接近大宝之位。她肯定是背着刑少昊干这事的。” 林渊条分缕析，“而且她给小璟他爹的信，可能有问题。”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陷入深思，时隔多年他们已经难以查证，可以肯定得是林氏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殷天暝想了片刻，随意提说了一句：“那薛氏？”林渊秒懂，回道：“我会吩咐她注意的。”
　　苏璟不懂两人打的机锋。
　　他没了胃口，起身告辞，心中绵绵的闷痛，转身关门才发现林渊站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的。
　　“？”苏璟直接让开半个身子，“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