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5、第五十五章 聚首

　　一直进到第三重院子，阿夜才停下马车。他敲击了几下轿子，小六拉开卧榻板子，正与楼亦霄的视线对齐，公事公办道：“出于我们安全的考虑，还要暂时委屈两位。”说着，拿出两条黑色眼布。
　　“恭敬不如从命！”楼亦霄完全不介意。
　　两人起来后，刑筱芹重重拽过眼布，轻轻给师兄系上，她棱了苏璟一眼，自己也系上。
　　苏璟一出马车，便见一面貌普通中年男子恭立在旁：“小少爷，你来啦！”
　　“简叔叔，许久不见，风采更盛了。”苏璟微笑道。
　　简杰忍不住牵起一抹笑：“小少爷客气啦！舟车劳顿，可要先休息？”
　　“嗯，有劳简叔叔，暝叔呢？”
　　“今日来了客人，阁主正在招待呢。”简杰神秘一笑，苏璟虽疑惑，也没多问，“那简叔叔帮我给这两位客人安排下住宿吧。”
　　简杰看到蒙着眼的二位，向后一瞥，后面的男人恭敬上前，领着两位和小六下去了。
　　“简叔，你不用招呼我，我自己去房间。”
　　“好的，小少爷，一会儿把水给你送来。”阿夜和简叔一块儿离开。
　　苏璟熟门熟路地回房，一进房间就打开衣柜换上家居服，躺在床上打盹儿。
　　有人进来，将水放好，“小少爷，可以洗了。”苏璟唔了一声，半天不起身。迷迷糊糊被人拉起，身上一阵清凉，他觉察不对，反手往后一砍，对方似有所料，捉住他的手腕不能动弹，正欲再旋转回身，耳边一阵痒痒，“小璟，这是见面礼？”
　　苏璟彻底清醒，干脆卸了力道，直接靠在背后的人身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了自己只剩一条内内清洁溜溜的身体，郁闷地补充：“你就不知道叫醒我？”
　　林渊哼笑，胸膛闷闷地震动：“你是那么容易叫醒的人？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可从没有见过习武之人该有的警惕之心，就是被人卖了也不冤。”
　　苏璟脸一红，挣脱道：“我洗澡去了。”故作坦然地走向屏风后面。他才不承认自己没有警惕心，换个别人试试，只是这个人过于熟悉没有防备罢了。
　　林渊摇摇头上前，捞起他的头发，舀起一瓢水淋湿。“闭眼！”
　　苏璟听话地闭上眼，任由林渊淋湿他的发，擦上洗发皂，轻轻揉搓，用水清洗后，又开始按摩穴道，当按揉到他的头顶时，舒服得他哼了声：“林渊，你这一手力道适中，开个按摩院生意保证红火。”
　　“哦？你当谁都能享受到我的亲手服务？”
　　“也是！咱俩谁跟谁？”苏璟得意道，上辈子他从没有跟谁这么亲近过，从未享受过这么真挚的情谊，也从未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过，林渊真是他两辈子最铁的兄弟。
　　“刚刚问你话呢？你怎么到这里了？船上的事情忙完了？军队呢？”
　　苏璟一连串问题让林渊手上一顿，回道：“有点事找暝叔商量，岛上实验的火药武器成功了……”
　　“真的？”苏璟猛地转过了身，哈哈大笑，“太好啦林渊，我们有火器了，有火器了。你知道这个有多厉害吗？‘碰’地一声炸开，管你多高的武功都难以躲开，大杀器！还可以做礼花，过节时一放，夜晚的天空五彩斑斓的，美死了……”
　　林渊看着眼前这张乐疯了的小红脸，嘴角不由得翘起，“嗯，听你的。但是现在乖乖洗澡，我让汤师傅熬了料，准备了火锅。”
　　苏璟“嗷”地一嗓子：“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洗澡了。”加紧手上动作，快速洗刷刷，“你出去，给我挑件衣服搭屏风上，我一会儿就出来。”
　　林渊依言在衣橱里挑挑拣拣，一律是深色的，稍微鲜艳的就是青色和蓝色，他皱了眉，小璟这边的衣服没人添置吗？从中挑了件青色的搭在屏风上，苏璟收拾齐整出来，头发还湿哒哒的，林渊拿起布巾给他擦头发。
　　苏璟就像只慵懒的猫似的，整个人乖顺地享受伺候，差不多的时候运起内力烘干。
　　林渊拿起梳子轻轻梳理，“你头发怎么还在腰这个位置，偷偷剪过了？”
　　苏璟苦着脸，“你可千万别提这件事，兰姨为着我偷剪头发的事说过我好几次啦！哪个大男人像我一样留这么长的头发，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执着？”
　　“大概是又黑又直，顺滑得像绸缎一样。”
　　苏璟撇撇嘴：“你的头发也这样啊，你还不是剪了，你看你的头发才到背部。”
　　林渊细细梳理，并不搭话。
　　苏璟更郁闷了，这家伙一遇到不想做的事就直接当没听见玩沉默。
　　“别束了，麻烦！”苏璟直接拿出发箍把发尾箍住，装了两个发夹就起身，“火锅摆在哪里？”
　　林渊失笑，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
　　苏璟看着两人拉着的手，摇了摇，“林渊，我们都长大了，别牵手了。怪怪的！”说着挣脱开来，“你带路。”
　　林渊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
　　还未到目的地，苏璟已经闻到诱人的火锅味，越过林渊循着味道向前，“哇喔，好香的鸳鸯锅。”
　　汤师傅笑着搓搓手，“小少爷，这是林少让准备的新鲜汤底，熬了大半天才有的味儿。”
　　苏璟向师傅比了个大拇指，转头问道：“你对吃食并不讲究，一看就是为我准备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你自己说要到淮州的，从你出发的时间推算，今天该到了。”
　　苏璟一阵开心，猛地抱了抱林渊，“你有心了！”长大后难得扑人的苏小璟穿上布兜，端正坐在方桌旁，“暝叔什么时候来？”
　　“阿夜和他汇报情况，估计要等会儿。”林渊顺势坐在他的身边。
　　苏璟舔了舔唇，“那我们先吃？”林渊示意汤师傅加大了火，“吃吧！”
　　苏璟看着滚滚翻动的红汤，动手调制油碟，顺手也把林渊的油碟调制了，添了好多的芝麻和花生。林渊笑着接过。
　　苏璟熟练地涮牛肉、羊肉，变了颜色后在油碟里蘸了蘸。“嗷呜”一口，美得他左右摆动身子，“好吃！”比前世吃的还好吃，鲜美！做的特别入味。
　　林渊将虾滑用筷子赶了进去，一条条地浮在红汤上，又下了牛肚，将薄薄的鱼片下了锅后几秒钟就捞了起来，放在苏璟碗里。
　　苏璟冲他一笑，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顾，继续吃吃吃。偶尔也给林渊夹菜，所有菜都是他爱吃的，林渊吃得慢条斯理，很是优雅。两人不发一语，默契十足。
　　正和乐美美地吃着，殷天暝到了。
　　苏璟一瞥到他，迅速地吞下口里的毛肚，站了起来：“暝叔，你坐！”说着在另一个方位提溜出一把椅子，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殷天暝坐了，苏璟又忙着给他调制酱料，放在他面前，这才安心坐下。
　　“你今天带来的人——”殷天暝刚开了个头，苏璟立即接了过来，“那个男的是御剑山庄二师兄楼亦霄，小姑娘是永庆王庶女刑筱芹。”下意识地看向林渊。
　　林渊也是不解：“庶女？永庆王最疼的女儿当是其嫡次女邵平郡主，甚至跨过长女为她请封，这个庶女倒是没有听过。”
　　“啊？那我更不知道了。只是见玄衣队追杀他们，就拔刀相助了一把，觉得可能对我们有益处。那个小姑娘的身份还需要听风楼核实一下。”
　　林渊点头赞同。殷天暝不慌不忙将涮好的牛肉吃掉，丢出一个炸弹：“我刚刚想说的是——你带来的那个人说，他是你的人，只和你对话。”
　　苏璟“啊”地懵逼样，林渊转头看他。
　　苏璟无奈扶额，这个楼病号真会给他找麻烦，“别听他胡说，他只是觉得我很好忽悠。”
　　“所以我告诉他你是我的人。”
　　看着暝叔的面瘫脸，苏璟硬生生地把一堆吐槽的话噎了回去，狗腿道：“您说得对！他那点小手段哪里是您的对手？您尽管调教。”
　　这话殷天暝听着很是受用，夹起苏璟孝敬的虾滑吃起来。苏璟转过身立刻给林渊捞了他爱的涮羊肉。
　　“你远叔和兰姨他们怎么样？”
　　说起这两人，苏璟放下筷子，愁了起来。远叔和兰姨渐渐心意相通，耽搁了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眼看兰姨都是奔三的人了，碍于亲兄妹的关系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三年前搬离大容村时，他以为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冲破桎梏，结果依旧未曾改变。
　　“不好，一点都不好！”
　　殷天暝意外地看着他，他就例行问问，宁远经常和他书信来往，能有什么不好？
　　“两个相爱的人要装作亲兄妹，不能结为夫妻，还要在我面前扮兄友妹恭，有什么好的？”
　　殷天暝停箸审视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璟从那张面瘫脸上感到了认真，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我是观察到的。远叔和兰姨眉眼里含情，小时候不懂，大了我自然就看出来了。我不是他们的亲弟弟这我一直知道，他们也不避讳我的爹娘，只是总是语焉不详，每年特殊的日子远叔总会消失几日。兰姨说他去了远方祭奠友人，我猜想那是我的爹娘。”
　　“尤其是随着年月的增长，我的长相成了忌讳。刘富银那件事后，两人更是草木皆兵，不仅搬了家，还让我出门必带幕篱，带随从。这些年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我却永生不得进京都，想来我的仇人该是在京都，自己的长相随了爹或者娘，容易暴露身份吧。加上你们不遗余力地支持林渊，林渊四年前的坦诚，我想我的敌人该和林渊一样，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位。”一口气说完，苏璟压在心上许多年的石头一挪，顿觉神清气爽。
　　殷天暝的脸稍稍变化，并非生气，竟是有些欣慰：“你很聪明！你的长相随你娘亲，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那位对你娘亲，或者是绝色美人，最是执着。”
　　苏璟的脸抽抽，请不要忽视我是男人的事实好吗？
　　殷天暝靠在椅背上，沉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全部告诉你吧。你是二弟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本该知道这些。”他的视线放在一处，完全没有焦距，似是陷入遥远的远方，“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