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6、第五十六章 沉心往事（一）

　　那一年，在江南湿冷的寒冬里，来江南平叛的沁阳王刑少昊首次邂逅了沐家十四岁的少女沐清昕，一见倾心。
　　他借着沐家书香之家的便宜混入仕林，又以沐家大哥沐清源友人的身份经常出入沐家，一来二去，和沐清昕熟悉起来。
　　当时的沁阳王以“武功”卓越，情深义重闻名于世，尤其是对其正妃林氏，用情专一。这样的他，获得了沐清昕的好感，一直被当作榜样来崇拜。
　　这个美妙的误会，让他万分郁卒。然而他不能表露心意，为色所惑，娶一个绝色美女，那他和当今太子有什么区别？又怎么讨得帝后的欢心，接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沐清昕越是长大，越是美貌，求亲的人能从灵甫城排到京都雒京，这让刑少昊寝食难安。于是他想到了金屋藏娇的办法，佛诞日那天，趁着沐清昕外出上香，策划了一起绑架案。
　　也许是佛祖保佑，沐清昕的祈愿当真应验，她所盼望的意中人，身穿白衣，手拿长剑，在她绝望之际从天而降，打败所有坏人，救她于苦难之中，怦然心动，只是一瞬间。
　　那一天，俊美无逸的顾长闵符合了少女所有的幻想，一颗芳心就此深种，眼里再也容不了别人。
　　然后她和她的英雄，从此再无交集。
　　浪子的心在天涯，并没有为这美丽的少女停留。她开始疯狂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了他凭着一把风云剑纵横天下，侠义之名响彻江湖。他曾单枪匹马灭掉臭名昭著的图瓦寨，手擒采花无数的恶贼，也曾揭露恶霸的罪行为民申冤，协助一方官府赈济百姓……他竟如此义薄云天！
　　“救自己恐怕是他日行一善，如果自己不去靠近，此人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少女做了人生第一个大决定，她要追随她的意中人，随他到天涯海角。
　　她像戏文里所说的女扮男装，坐船北上，只身去了他常去的云鹤楼。一天天一月月的守候，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是等到了他。
　　她说：“我虽是闺阁女子，也是懂得知恩图报，我是来报恩的。”
　　顾长闵轻笑：“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报？”
　　“守着你，直到能够完全报答你为止。”
　　顾长闵知道她必不会轻易放弃，她在这里的许多日子，早有人觊觎，若不是老板与他相熟，帮着暗地打发了那些人，又传信于自己，怕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没有见到恩人就要遭遇不测。既如此，便如她所愿，跟着自己风餐露宿，总有一天她会离去。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应允让他多了一个倾心相爱的人，也让他陷入无尽的麻烦和暗杀中。
　　两人堪破了旃州潦西寡妇毒杀公婆案，还了无辜女子清白；帮助可怜孝子医治其患了眼疾的娘；救了被恶霸欺辱的医女，保了她家的传承，这个女子后来跟着他们走南闯北……沐清昕神奇地发现，虽然她吃了一些苦，但这一路竟是收获了从未有的快乐，比之在家当小姐的日子，生活得更为充实。
　　从梦想到现实，她的意中人有一些小毛病，而她连这些小毛病都觉得可爱，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顾长闵也发现，他故意疏忽，让她知道游侠的艰苦，这个娇娇女竟然咬着牙支撑下来，从未退缩。这样一个女子，才学品性样样不差，难能可贵的是，没有贫富贵贱的观念，平等待人，能急人之所急。令自己的目光有点难以移开。
　　直到他们偶然去到塞外，为了帮助当地边民抵御马贼。医女留在边城救治受伤百姓，他们追踪马贼窝点，却陷于茫茫黄沙中生命垂危，两人都不愿喝最后一口水，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
　　等死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他的心，懊悔他过于托大，害了心爱的人。至此，两人心意相通，情定一生。
　　最终，昏迷的两人被戍边将士所救，养好身体后，跟戍边将军齐心合力，剿灭了为祸一方的马贼。
　　两人在边关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阴谋的乌云开始笼罩这对幸福的情侣。
　　那时，她离家出走只留了封书信，家里人疯了一样的寻找，却总是慢人一步，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挠他们。沁阳王这样做，是为了方便他的人更快一步找到，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给顾长闵，即时，找不到人的沐家把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那个恩人身上，而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保密和扫除痕迹这方面，顾长闵是高手中的高手，让他的手下硬是没有找到此人踪迹，等找到了他们又巧之又巧地离开了。
　　我不能就山，就让山来就我。他想出了一个绝好的注意，派人冒用顾长闵的身份干了许多坏事，让那些受害者去追杀他。等到三人从塞外回归中原，昔日的大侠已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要不是他三位好友的周旋，毫无防备的顾长闵将面临大半个江湖的追杀。
　　自然而然开始调查真相，沐清昕在这个时候更是不愿离开心上人，心心念念要为心上人洗刷冤屈。
　　在好友的帮助下，几人多次取证，眼看抓住问题所在又总与真相失之交臂，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然而他们都没有放弃，几番交手下也摸到了敌人的脉门。
　　伽乐本身就是做情报的，在这方面得天独厚，她怀疑这一切飞来横祸都与这位美丽的女子拖不了干系，当然，她的怀疑没有证据，谁也说服不了，闹了好一阵不愉快。
　　最终，顾长闵洗刷了冤屈，却也没能找出真正的幕后真凶。他知道：那个人正在暗处窥视着他，随时想让他死。
　　事情告一段落后，深感不孝的沐清昕决定回家一趟，十六岁离家，如今已有两年多。她要求她的心上人，在她归家后来家里提亲，她要堂堂正正地嫁给他。
　　顾长闵不愿心爱的人单独承受家人的风暴，陪着她一块儿回到了沐家。彼时，沐家长子沐清源已经进士及第，名列榜首，打马游街，一时风光无两，整个沐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掌上明珠的归来，让他们又喜又气。
　　沐家长辈齐聚一堂，老夫人和夫人搂着她哭得肝肠寸断，这些年她们一度以为她已遭遇不测，又气她的一走就了无音讯，沐清昕说自己有给家里写信报平安的，然此事已经难以核实。
　　老太爷和老爷怨恨她的不懂事，不知礼数，将他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几次想打都被女人们拦住，加上外人在场，终究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暂时压下了火气。
　　顾长闵第一次和刑少昊见面就在这样尴尬的场景。
　　没有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刀光剑影，只是和和气气礼貌至极的寒暄。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对面坐着的这个沁阳王绝对对自己的女人有不轨之心。
　　沐清昕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专心陪伴父母。而顾长闵却是不耐这种等待，他常常半夜与她私会，以解相思。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他们的婚事始终遥遥无期。一方面沐家觉得沐清昕的闺誉已毁，只能嫁给这个人；一方面他们又不甘心，自家世代书香却要将闺女嫁给一个江湖莽夫，虽然此人风度翩翩俊逸非凡，终究意难平。
　　刑少昊抓住这个机会，承诺将会替沐清昕在京城找一个如意郎君，京城远离江州，即使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传不了那么远，另外，江湖人就是江湖人，怎么可能与朝廷抗衡。
　　于是，全家人找了个借口，说是年后将举家迁徙到京城，让沐清昕进京找他哥哥探好路。
　　她不愿违背家人的心愿，和心上人商量一起进京，一明一暗，她哥哥打小最疼她，两人的婚事可以让她哥哥出力。
　　这一路上，暗杀不断，对于已经洗脱嫌疑的顾长闵来说，这是不正常的。而这拨人，都是些被人豢养的死士，他们的目的就是他的性命，他隐隐知道这都是谁安排的。
　　跟随一起的仆人早被杀死，而他无论怎么逃，敌人都能找到，他知道这是着了道了。
　　最终，走到奉浦时，在敌人密集的攻击下，他负了伤，沐清昕一见心上人负伤，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死士们却及时收手，险险砍在她的背脊上。两人一起落水，逃过大劫。
　　顾长闵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人带到了上游，给朋友留下痕迹，辨明方向往南方遁去。
　　沐清昕开始相信他让她远离刑少昊的话，悉心照顾受伤的心上人。劫难并没有让两人分开，反而找到了昔日相处的亲密，两人越过了最后一道线，成了真正的爱人。
　　之后就是很长的一段逃亡，在南方友人的帮助下，顾长闵解了身上的追踪蛊。沐清昕意外地发现她怀了身孕，为了孩子，两人决定得到沐家的谅解。
　　回江州是不能的了，邢少昊正在那里，他们决定偷偷回京城，取得沐家大哥的支持。
　　沐清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未因顾长闵江湖人的身份而看轻。虽恼怒于自家妹子的任性，但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求来的，如今得偿所愿，做大哥的只要祝福就好。他同意说服家人，给两人证婚。
　　沐清源休书回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家人点头答应这桩婚事，久久没有回音。他担心肚子显怀再嫁，于自家妹子名声不好，亲自为他俩操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只有亲密的亲朋好友参加。
　　那一天，他们笑得那样幸福，仿佛人世所有的磨难与煎熬到今天都画上了圆满的句点，从此花好月圆，幸福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