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1、第五十一章 露陷

　　中午时分，谢檀煜和他们一起回到溪水旁，桌椅和卧垫已经摆好，烤架也已经搭好火，小六正在指挥那些个小厮，帮着穿肉串。
　　“哇啊！这些都是你带来的？”沐承康看着苏璟，惊叹道，“刚刚也没发现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呀？你什么时候带的？我怎么不知道。”
　　“嗯。出来踏青郊游，怎么能没有烧烤？我说过，我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后来交给你家小厮了。”说着，走过去指挥道，“用刀子划几下，把这个酱料两边都涂匀一些，这样更入味。”
　　谢檀煜也走过去，“你喜欢吃烧烤？”
　　“只能说其中之一，对美食我始终爱得深沉。”
　　谢檀煜笑了：“贪吃！一般贪吃的人对美食都有些研究，既如此，我十分期待今天的午饭。”
　　“定不教你失望。小六，开烤吧！”苏璟吩咐道。
　　小六哎了声，积极地开始扇风。几人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沐承康的小厮阿福给大家添茶倒水，阿夜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苏璟背后，苏璟似有所觉，回头冲他一笑。
　　“这是菱湖有名的绿茶——玉露白峰，跟你的果茶完全不一样。来，尝尝，怎么样？”
　　苏璟小品了口，“初初喝下有些苦涩，咽下去后就会回甘，先苦后甜，好喝！”
　　沐承康听了美美的，“小璟识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包上一些，你带回去喝，常喝这茶对身体好。”
　　“那我呢？”谢檀煜插话道。
　　沐承康马上表示不会少了他那一份，“谢大哥，罗家在开宴会吗？这丝竹声就一直没断过。”
　　“你忘了今日春分，有个曲水流觞诗集会。不然我怎么这么巧就到这儿来了。”
　　沐承康显然并不感兴趣：“哦，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个读书人最是酸腐，有话从不直说。”
　　“过了！”谢檀煜公正评价，“虽然里面有一些伪善之辈，但也不乏大儒，白鹭书院的耿回，后起之秀如文昌阁的洛时秋、柳夙彦，你家的沐承平。通晓诗书礼易，品行亦佳。”
　　“什么？他也来了？谢大哥，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沐承康惊惶失色，他可不想被小皮鞭抽打。
　　“我可以不说。如果他猜到，可不关我的事了。”
　　沐承康不太高兴，直接转过背不理他，看得苏璟一阵乐。
　　沐家本是书香门第，素来是江州一大清流，累有官职。一直到沐清源这辈，因为交好太子，后来有从龙之功，更是光宗耀祖。这样的文人盛会居然没有请他的儿子，也是怪哉。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何人，让承康这么畏惧，心里阴影该有多大啊。
　　苏璟安慰道：“不管他们如何，我们在此处，良辰美景还有美食，岂不更快活？”
　　沐承康瞬间满血复活，甚至有闲情调侃：“谢大哥，你呆在这边合适吗？都午时了，那边的宴会怕是开始了。”
　　谢檀煜哑然失笑，偏头对苏璟道：“我一会儿少不得要过去应酬下，难得聚在一起，你们今天晚上宿在这里吗？我们可以仿效古人，秉烛夜游。”
　　“唔，这个……”苏璟长这么大，还没到朋友家中过过夜，有些神往，正想顺势应了。
　　阿夜幽幽提醒道：“小少爷，林少说了‘务必不能夜不归宿’。”
　　谢檀煜闻言眉头一挑，仔细打量阿夜，这是船上那个人，样貌普通气质却不像仆人。
　　阿夜特别淡定任其视线上下扫动。
　　苏璟有些懊丧，无奈道：“谢大哥美意我心领了，家里看得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吧。”
　　“没想到小璟家规矩这么大。”沐承康不无遗憾，继而灵光一闪，问道，“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北方那边的。你住哪里？以后我好登门拜访。”
　　大榮朝官话有些类似普通话，都是以北方方言为基础，自己虽呆在南越这么些年，也没改变多少，有这个美好的误会也好。毕竟真实的住处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但现在的临时住所，可以透露。苏璟正想告之，小六将烤好的香辣鸡翅递到眼前，“小少爷，尝尝味道。”
　　谢檀煜皱起了眉，这时机抓得太过凑巧，有心还是无意？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苏璟和沐承康都不再纠结刚刚的问题，两人欢实地拿着鸡翅啃啃啃。苏璟不忘点评：“咸淡适中。辣得恰到好处，小六你有烤肉的天分。”
　　沐承康使劲点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烤，简直不要太棒，他把视线转到谢檀煜的烤翅上，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谢檀煜文雅地咬了一口，神色一顿，很是快速地解决了手头的烤翅。
　　此时的苏璟已经站了起来，凑到烤架那边，指着一堆食物，“小六，这些都要，素菜来一个土豆片就好。”
　　……
　　坐在曲水旁的谢檀煜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好好的踏青赏景怎么变成烧烤大会的。他只记得他很快乐地挽起袖子下场，和小璟他们一起配合默契地烧烤，直到陈建他们找过来。
　　“谢兄，该你了。”
　　谢檀煜有一瞬间不真实的错觉，回过神已经端起酒杯，“谢某不才，暂时想不到好诗句，自罚三杯。”豪爽地饮下三杯酒。
　　人群中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谢兄怕是还没从美色中醒过神吧？”陈建侧身调笑道，“兄弟我阅美无数，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真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赤，着粉则太白。只是可惜啊，竟是个男的。”
　　“男的又如何，陈兄你是不知道，瞿京第一美人不是双姝阁的红袖，而是回雪楼的沈爻文，男的自有男的好处——”黄立珩脸上挂着文质彬彬的笑，嘴里吐出的话却不堪入耳，“谢兄为了博美人一笑，连下厨都……”突感背脊一寒，心中悚然一惊，看向谢檀煜。
　　只见谢檀煜盯着他脸上却全无笑意。“他是我的朋友，望两位慎言。”
　　他的语气清淡，却让两人明确感受到他的不悦。
　　旁边书生模样的男子赶忙打圆场：“世子说笑了。刚刚以‘梅’为咏，在下不才，有诗一首，烦劳各位斧正。”
　　陈建就着这个台阶顺势下了，接口道：“赵兄的诗一定不错，吟来听听。”黄立珩也笑模笑样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谢檀煜神色一缓。
　　这事儿就这么圆满揭过。
　　这边厢，苏璟和沐承康两人拿着锄头，齐齐挖出埋在桃树根下的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沐承康抹去上面的泥，“没甚雅致的名字，就叫桃花酒。刚吃烧烤的时候该记得这里埋着酒的，我这脑子，一吃就给忘了。”
　　“现在喝也不迟。我说这酒的名字倒是符合你那位好友的性格。”
　　苏璟揭开封泥，一阵醇香散发出来，他眯眼深吸口气，“好闻。”迫不及待地举高，倾斜酒坛子灌了一口，“好喝！”
　　沐承康指着他，“你犯规！”说着也灌了口，两个酒鬼就直接坐在桃树下捧着小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地相互喝起来。
　　“谢大哥亏了！亏了！”沐承康抱着酒坛，“我们一口都不给他留。”
　　苏璟眼带醉意，嗯了声，接着喝下去。
　　好久没有喝酒了，林渊总是不让他喝酒，真是！酒量不好就要练嘛，不给机会怎么练出来？哎，好久没有看到林小渊了，怪想念的。
　　沐承康认真考虑是不是再掘一坛出来，转头一看小璟已经靠着桃树睡着了。粉色的花雨扑在他身上，点缀在淡白色的衣裳上，煞是好看。
　　沐承康爬起来，想要把他拍醒，还没到晚上怎么就醉着睡了？
　　阿夜抓住他的手，“这里有房间吗？”
　　“有房间的。”他有些愣，“你怎么出现的？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你。你一直在这里吗？”
　　阿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他“嘘”了声，弯腰抱起苏璟。沐承康撇了撇嘴，领着他走到山腰的山庄。
　　安顿好后，阿夜对沐承康说道：“这一醉，要久睡一会儿，打搅了。”
　　“不打搅不打搅，我跟小璟一见如故。我本来就想他留下来着。醒了我们还可以继续玩。”
　　阿夜：“……”
　　此时，青州舟阳醉仙坊宅院书房中，酒娘抱上一堆卷宗，“林少，按你的吩咐，宫中的消息并未经过筛选，尽皆在此。”
　　林渊坐于案后，未戴面具，他摊开卷宗一卷一卷地过目，酒娘低头顺目地伺立在旁。
　　“你下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酒娘应了声是，恭敬地退下，走在外面掀开面纱，夸张地深呼吸几口。
　　时间慢慢流逝，林渊一目十行，不厌其烦地一一筛选信息，脑子里几番梳理。他放下最后一卷，陷入沉思……酒娘进来掌灯时，看到阴暗中林渊的脸，唬了一大跳。
　　她强自镇定，劝道：“林少，该歇歇了。”
　　林渊问道：“宫中嫔妃俱有画像，薛芝琪如今正是受宠，可有她的画像？”
　　“有的，请您稍等。”说着，挪开梳妆镜，从里面拿出一副画像，承了上去。
　　林渊展开画像，瞳孔一缩，怔视良久，问道：“她是谁安排进去的？”
　　“此人是阁主亲自挑选，培养三年，替代了崇州薛氏嫡次女身份入宫，天衣无缝，绝无问题。”
　　“伽乐。”林渊闭了眼，他早该察觉的，在看到宫中嫔妃画像时，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就像把小璟的五官一一拆解掉。直到看到与小璟五分相似的薛芝琪，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家蜗居在僻远的小山村，为什么当年苏宁远和殷天暝要和他定下那个约定，小璟为什么从不入京。一种莫名的愤怒袭上他的胸口，让他怎么都排解不了。
　　小璟，他知道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