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50、第五十章 踏春

　　三月二十，春分时节，宜出行，交友
　　苏璟带着小六和阿夜，到了约定的叠翠亭，正看到沐承康弯腰喂鱼。小厮尚未通报，小六就大大咧咧地上去“喂”了声，吓得他把所有的食料全部抖在水中，惹得各色鱼儿争前恐后地抢食。
　　沐承康转头怨念地叨叨：“你谁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一眼看到苏璟，马上忘了这茬，略过小六迎了过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久。”
　　“我见今日阳光明媚，适合野餐，就在路上买了些东西。”
　　沐承康笑得灿烂：“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们就上船吧。”
　　“上船？”苏璟疑惑。
　　沐承康神秘道：“嘿嘿，我今天带你去个不一样的地方，保证让你乐不思归。”
　　小六：“……”
　　终于知道常年面瘫的阿夜为什么对此人颇有异色了。这人只要看到自家小少爷就自动忽视周边所有人，真是让人特别不爽。
　　几人上了船，沐承康招呼苏璟坐在船边，双手撑着两颊专注看着他：“我们去的地方是私人别庄，没什么人，你把幕篱摘了吧。”
　　苏璟从流如善，摘下幕篱放在旁边。
　　“苏兄，你多大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亲切。这些天回去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你的事，盼啊盼的，终于等到约定的日子。”
　　小六气鼓鼓地重重把茶水放在桌上，真是登徒子，敢觊觎我家小少爷，真当我们林少不在就没人了。
　　“今年正好十六。”苏璟不着痕迹地瞥了小六一眼，小六立即乖巧地将茶水沏好，默默站在后面。
　　沐承康全无察觉，立起身子笑道：“哈哈，真是巧呢。我比你年长两岁，以后我换你小璟，你就叫我康哥好不好？”
　　后面两尊门神不约而同地脸色难看起来，苏璟拒绝道：“不好。”两人脸色瞬间明亮。
　　“为什么啊？”沐承康委屈问道。
　　“你可以唤我小璟，我叫你承康就好。”
　　沐承康高兴道：“好啊好啊！这么叫更显得亲近，我喜欢。”两尊门神脸黑如锅底。
　　苏璟指了茶水：“家里自己做的果茶，你尝尝。”
　　沐承康不由得拿起茶水喝了口，赞道：“好喝。”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拉着苏璟开始念叨这几天的生活，苏璟听得仔细，间或插上几句话，让他更有陈述欲望。不知不觉间，几人已过几重山色，在一处岸边停下。
　　沐承康领着苏璟下船，“跟你说话真是痛快，来来来，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地方——”他的手指向前方，“桃源乡。”
　　满眼的粉扑入眼帘，一簇簇娇艳绽放，在柔和的春风中，各自零落，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璟愣怔了半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前不解其意，今日方知醉人之处。”
　　“是吧。”沐承康得意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私宅，这座山都是他的，他随家人搬去京城，托我照看此处。每年春天，我都会来小住几日。小璟，跟我来。”
　　沿着□□，兴步往前，竟有上山的趋势。“我那个朋友啊，最是爱桃，跟一般风雅之士不一样。”
　　苏璟闻着漫鼻芬芳，看着蝶飞蜂舞，笑道：“确实，不爱梅兰竹菊，也不爱‘濯清涟而不妖’的莲，单爱这热烈如火的桃花。想来也是个性不凡之人。”
　　“你真懂他，他就爱这份艳丽，这份热闹，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沐承康乐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哈哈，就叫陶夭，哎哟！一个大男人起这个名字，笑死个人。”
　　陶？苏璟大致知道他说的是谁了，被沐家小公子挂在嘴上，能有这么一片私人宅邸，只能是江南陶氏大族了。何况，和承康这单细胞成为能托付私宅的至交好友，品行也不会差。
　　几人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溪水潺潺的桃林，此处的树格外粗壮高大，花也开得格外繁茂。小厮们熟练地铺团撘灶，小六麻利地把背上的厚实软垫放在地毯上，然后将小被子叠在一旁，阿夜将折叠的小桌子展开放上来……
　　沐承康指着不算宽的溪流说，“以此溪流为界，对面就是别家的了。”
　　只见对面种了满院子的梅花，汇成一团黄的红的云彩，暗香扑鼻。
　　“陶公子真是风趣随性，不修墙篱，以水为界。”苏璟掬起一把水，还挺凉的。
　　沐承康在旁边蹲下，“他说‘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有什么打紧？’我怀疑他纯粹就是懒，不爱做这些圈地自扰的事，还故作潇洒。”
　　苏璟笑了，偏头看着他，调侃道：“我看你对他甚是了解，这位朋友的离开，舍不得吧？”
　　沐承康傻愣愣地看着他，猛地红了脸：“小璟，你以后少这样笑，我差点闪到了。”
　　苏璟依旧笑得故我，眉角眼梢都说着愉悦，他怎么就那么爱逗这个表哥呢。那个老狐狸舅舅怎么可能养出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你都是谁带大的？”
　　“啊？哦，我娘啊，我娘跟我一起留在江州了。”
　　“你娘一定是个奇女子。”苏璟肯定道。
　　沐承康闻言一阵高兴：“小璟，你真聪明，我娘啊……”开始巴拉巴拉他娘。原来是武将之女，看上他爹后直接上门求亲，当时他爹已经婚配有妻，他娘宁愿做小都要入门。结果发现婚姻不如她想象的样子，于是专心带孩子，远离大家族那些个恩恩怨怨，倒也落了个清净。
　　沐承康拉起苏璟，“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景致极好。”小六和阿夜随即跟上，沐承康回头说道，“你俩就在这里收拾收拾，我带你家少爷去，丢不了。”
　　小六正想反驳，被苏璟眼神制止，憋屈地鼓着脸颊蹲在一旁接着翻东西。
　　“阿夜，你和小六收拾了也随处转转，我和承康去去就回。”阿夜应了声是。
　　两人漫步向上，沐承康一见两个紧密盯人的视线不在，顿感轻松。“这两人与其说伺候你，不如说黏着你。”他又不真傻，那两人化为实质的戒备他感觉得到。
　　苏璟摇了摇头，柔声道：“他们是家人，黏着我只是担心我。对你戒备也只是不愿有任何意外，你多担待。”
　　偷偷跟来的阿夜：“……”
　　“那好吧，听你的。”
　　两人转了几个弯，处处都是桃花，主人似乎无意打理，任其生长。有些道路上直接横满枝丫，高高低低满是朵朵芬芳，别有一番野趣。
　　苏璟低头穿过花丛，满枝花瓣蹭落，缀了一头的粉。他尤不觉，眼里荡着点点笑意，抬手别开枝丫，拿到鼻尖嗅了嗅，“有清淡的甜香。”
　　沐承康走在前面，回头望见他满头花瓣的样子，促狭一笑，也不提醒苏璟，嗯了声。
　　“可以酿酒呢。待会我们去陶兄藏酒的树下挖出两坛来尝尝。”
　　“真是防火防盗难防兄弟。”苏璟感叹，“但这个可以有。”
　　说笑间，缘路向上，时不时停下驻足欣赏，最终登上山顶。没想到亭中早已有人，此时正含笑看着他俩，“又见面了。”那人说道。
　　苏璟微微讶然，竟是又遇到了船上的男子，尚未回答，但听沐承康兴奋道：“谢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吗？什么时候来江州的？怎么都不说一声？你来了我好招待你啊。”
　　这澎湃的热情，别吓着人了，苏璟心想。
　　而那位谢兄只是纵容地微笑，眼睛看着苏璟，问道：“不介绍一下？”
　　沐承康拍了一下额头，“对呀！差点忘了。”随即转身，指着那位笑得如沐春风的人，“小璟，这是谢檀煜，我结识的大哥。”又指着苏璟，“我结识的弟弟，苏璟。”
　　“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谢檀煜走到苏璟面前，含笑问候。
　　苏璟眉眼弯弯，“我该怎么称呼你，谢大哥？”
　　“我今年二十有四，比你年长，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大哥。我也跟着承康叫你小璟。”
　　这挺好，苏璟点点头。
　　沐承康大惊小怪，“你俩认识？”
　　“一面之缘。”谢檀煜回道，“若不是你，我们就成了擦肩而过的路人。”
　　沐承康嘿嘿一笑，突然想到：“对了，谢大哥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谢檀煜正色胡扯：“今日闲庭信步，见此处山花烂漫，我就顺道进来看看。”
　　沐承康一脸黑线：“这边全是达官贵人的宅邸，没事儿你会闲逛到这里来，骗鬼啦！为什么来？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走了？太不够意思了……”
　　苏璟好笑地看着承康又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走入揽芳亭。从上俯瞰，山下一片粉红的海洋，高高低低波浪起伏，微风过处，漫下一阵桃花雨。远处，绿的白的红的粉的，色彩明丽涤人心绪，惬意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顿觉心旷神怡。
　　突然感到头上有东西拂过，苏璟一惊抬头，只见一张疏朗如月的笑颜，“沾上这许多花瓣，你竟是分毫未觉？”
　　这需要仰视的角度，让苏璟一阵心塞。看着对方手上的粉色花瓣，只得感激道：“谢谢！我都没察觉。”
　　“被美景迷了眼？”
　　“嗯，很漂亮。”苏璟侧头笑道，“春天实在是个好季节。”尤其是没有空调，只能靠大自然轮回时序的春天，真的是尤为珍贵。
　　谢檀煜微微一滞，诚心赞美：“是啊，春天真是个好季节。”
　　这时，梅林深处，传来丝竹阵阵悦耳声，揽芳亭的三人尽情赏景。阳光正好，熏风拂面，花开当时，万事不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