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41、第四十一章 夜话

　　夜宴过后，苏璟早早地被林渊拉进卧房，洗漱后塞进被窝，叮嘱他好生休息就转身出去了。苏璟睡不着，今日没有喝果酒，他的状态就像醉了一般，脑海里思绪乱飞。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九年多，失掉一次生命让他更加珍惜身边所拥有的，发现爱回报爱也珍藏爱，没有上一世的孤寂感，忙忙碌碌生活充实而幸福。即使前些日子遭遇丑陋不堪，也被层层的暖融得一干二净，他想将之篆刻，温存在汉字里的一笔一划中……想到就做，他爬起来穿好衣裤，从卧房中取出今日用过的文房四宝。
　　大堂里，苏宁远和范剑送走了一众兄弟，也送走了最后一点喜乐融融。
　　范剑斟了酒一口喝尽，拉着一张臭脸，“那王八蛋跑了。”
　　“吴亮应不是他的真名，不然以我们铺在雲州青州禹州的线，不可能杳无音信。”
　　苏宁远冷哼，“据刘富银交代，此人是一年前投入他门下的江湖人士。刘富银虽有娇妻美妾，但性好龙阳，尤爱尚未长开的小男孩。从不光顾南风馆，大多孩子都是被买来或是掳来的。那吴亮性喜小女孩，两人臭味相投很快引为知己。他以门客之礼待之，此人专为他暗中收罗好货色。”
　　“刘富银平日自诩温柔多情，对每个看上眼的男孩都宠爱有嘉，实则冷心薄情，一旦玩腻就弃如敝履，被他抛弃的孩子大多卖到外地为倌。他父亲是父母官，他又做得隐蔽……”说到这里，范剑捏紧了酒杯，脸上浮出浓浓的懊悔之色，“我一直知道这些传闻，但他并未妨碍到我，就放任不管，害得小璟……小璟……”
　　苏宁远没有安慰他，世间大多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就不是正义使者，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树敌，然而正是这份漠不关心，助长了恶势力的气焰，如风助火，越烧越旺，终究伤人伤己。
　　亘古不变的道理。正因如此，像二哥那样正义的人才显得弥足珍贵。
　　“吴亮的事暗中通传出去，有这种癖好的人犯事不止一茬，任凭他是什么身份，顺着蛛丝马迹查总会真相大白。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翻出来。”
　　范剑振作精神，“要不要传信给殷大哥？”
　　“……”苏宁远瞅了他一眼，憋了个字，“传！”
　　“雲州的消息掌握在你手里，这次事件也可看出消息系统的不足——常威镖局分工还不够明确。虽然赶得及时没让小璟受到真正的伤害，但林渊肯定要问责。”苏宁远理性分析，“小璟那边你不用自责，这孩子心胸宽着呢！对于陌生人的伤害，不会放在心上。于他来说这份体验就是成长。世上本没有桃花源，我们给他创造的幻影总有一天会破，来得不早不迟，刚刚好。”
　　“你想干什么？”旁听许久没有插嘴的苏兰忍不住问询。
　　苏宁远晃了晃杯里的红色葡萄酒，“小璟不是庸才，相反他有很多巧思。就像这杯中的葡萄酒，汉时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一直是贵族享受的饮品，稀有得紧，小璟却能它变得更为甘爽酷烈，独占鳌头。五谷酿酒甘冽劲道，九蒸九制后还可以用于医药消毒。试问之前，我们谁懂？”
　　“小到我们的饮食起居，大到船运交通，单说家具这一块，他在纸上用小狼毫勾勒出设计图，只为便利自己生活，却不想引起一场家具变革。我们在青州新开的家具厂，生意依旧火爆，截止二十九才正式歇业，过完年初八恢复营业。各地报上来的数字……”他比了一个数，苏兰和范剑的眼瞪大，“禹州的场地谈好了，还有南越以外广阔的市场，这是真正的垄断。”
　　“而他的奇思妙想不会止步于此。”苏宁远的神情变得自傲，“这是我们养大的孩子，二哥的孩子，才十岁的孩子。这样的他，心无大志偏偏摊上不平的命运，这一生注定逆风而行。”
　　苏兰拧起了眉，“小璟太心软了。”
　　“这正是我忧心之处。”苏宁远叹气，“江湖险恶，他不会永远处于我们的保护之下，需要历练。我决定年后就让他接手家具生意，让他读书练武之余练练手，以后的大多生意也慢慢交给他。”
　　范剑心有戚戚，“我想他最想接手的是酒楼的生意吧。”前段时间某人还在思考如何简便有效地将牛肉加入酒楼食谱，现有菜式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绞尽脑汁地想大菜。
　　苏宁远一口将杯中酒干掉，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我去看看他。”
　　一进去就看到某人歪在椅子里昏昏欲睡的样子。苏宁远摇摇头，还说一定要等到天明，创造自己守岁记录呢！结果又没熬住。正伸出手要将他抱回屋，看到桌上的黑纸白字，心里触动。
　　“远叔？”
　　苏宁远转头看到身后的林渊，一时无语，走路没声吓唬谁？
　　“小璟睡了？”他皱起眉，走过去抱起椅子上的人，桌上大大的字映入眼帘，他顿了顿，也没等苏宁远回答，便说，“这里不舒服，我带他去床上休息。”
　　苏宁远：“……”感情你那句话就是为了寒暄而已。
　　心酸地看着自家小崽子被一只大灰狼叼回了老窝。呸！什么
　　破比喻？苏宁远不再费神。
　　午夜，苏璟是在爆竹声中惊醒的，他身上发软，迷迷瞪瞪支着耳朵倾听，想到要起来点爆竹，翻了几次身都没有起来，腰上有个重物压着。
　　“！”苏璟一惊，顿时清醒，使劲翻身。
　　“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林渊懂他的意思，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点水。”
　　“嗯。”喝着水才觉得口渴，忍不住喝了一整杯。
　　“你去哪儿了？”苏璟坐起来，揉了揉眼，拉着他的手写道。
　　林渊的手心痒痒，心也痒痒，他忍住这种异样感，镇定道：“容二嫂去厨房收拾，我去看看容鑫。”
　　容家二哥一家现今住在常威镖局，今日团年也是在场的，只容鑫不方便过来，在卧房就餐。不过林渊找容鑫……他记得林渊不太待见这小孩。
　　“你找他做什么？”
　　“问他未来打算做什么？”
　　苏璟一脸惊讶地瞪大眼，林渊解释道：“容鑫年纪不算小了，如果就此在大容村下去，会和他父亲一样看天吃饭，以土地为生。他救了你，我想如果他愿意考取功名，就供他念书，如果想要以其他方式谋生，就助他一臂之力。”
　　“他选择到常威镖局练武，这也是条出路。镖局不止有武师，还网络天下江湖人士，沟通东西南北做物流。他若是学好武艺，接受相关培训，以后未尝不能在这块占有一席之地。”
　　这本是自己的打算，林渊却提前做了。心有灵犀？
　　“很感动？”林渊想起桌上的“暖”字，用手在他眼前晃晃，眼里流动着不合他性格的促狭，“那要不要给我个拥抱——”
　　苏璟扑了上去，一千个一万个感谢都凝于心中，化为长长的感叹——君以真诚待我，我必回以真心。他的眼神闪闪发亮，这个小弟收得简直太值了！
　　林渊轻抚了怀中的黑脑袋，怀中的人变得不老实，“怎么？”
　　苏璟写道：“我想去点爆竹。”以前在村里时，半夜点炮仗一事专由自己做，父亲年迈了尤其是。他喜欢听那炸裂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响彻大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共鸣。
　　院子里，苏宁远他们正把竹子摆在门口，见到两人，苏兰笑道：“璟儿醒得及时，正好。”
　　苏璟勾起嘴角，从远叔那里拿过竹子，点上火，竹子烧了一会儿发出爆裂声，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节一节地响起。他听着爆竹声出神，这个时代没有火药，自然也没有烟花，点个爆竹发声是为了“驱赶瘟疫邪神”，始终少了娱乐性。
　　可是火药主要是热武器，烟花爆竹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真的出现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他想象不到的变化。可以吗？
　　“烧完了。”林渊走过来，捂着他的手说，“外面冷，进去吧。”
　　苏璟跟着他回屋，见林渊躺下，写着：“你睡吧，我刚刚眯了一下，现在不怎么困。”
　　“别去守岁了，陪我聊聊。”林渊看着他，眼神幽深。苏璟不由自主就上床躺在旁边，“你怎么了？”
　　林渊迟疑了一下，“你不怪我？”本该是我陪在你身边，护佑你安全无虞的。
　　“怪你什么？”苏璟趴在枕头上，眼睛澄净的望着他，笑着写道：“我现在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林渊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接而散去，“刚刚我收到消息，太祖皇帝伤心皇后的离世，坚持称皇后化为妙德菩萨，与他梦中相见，要营造佛寺为妻祈福。废太子自请出家，愿侍奉菩萨左右，从此再不沾染尘世。被皇帝允了。”
　　苏璟听得眉头皱了起来，皇帝如此痴情，看来真是没有几年好活，当今太子恐怕离登基的日子不远了。废太子这一退只能暂时自保，等老皇帝驾崩，即使他没有竞争皇位的野心，当今太子恐怕也会斩草除根。猛然惊觉，这个形式不利于林渊报仇，毕竟太子登基，裴涧竹的势力就越大。他担忧地看着林渊，拉着写道“裴”。
　　林渊嗯了声，侧身与苏璟面对面。
　　苏璟有些发愁，其实最快的报仇方式就是让太子厌弃他。让他们狗咬狗，问题是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古代臣子的荣辱几乎都系在帝王一人之身，离间可行也要用在要紧处。
　　“我事先虽有安排，但临到头也有几件事需要处理，接到你的消息后，没有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小璟，你怪我吗？”
　　搞了半天，重点在这里？苏璟有些想笑，眉眼一弯，摇了摇头，写道“有你真好”。
　　林渊轻轻一笑，是吗？恰好我也是。“小璟，生辰快乐！”
　　“嗯。”
　　“剩下的交给我。”
　　苏璟点点头，那些阴暗的，不相干的事他一点都不想操心。一笔一划写“我可能还要跟夫子学习一段时间，然后会去别的地方发展商业……”
　　这段字写得很慢，林渊的脸色转沉：“你要出去？”
　　“我想到处去看看，多抓点商机，如今好多时兴产业都在南越发芽，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是的，我需要找些自己想做的事，以现在的形势，偏安一隅绝对是等死的份。
　　林渊的嘴蠕动了下，最终没有说出陪你去的话，他必须扎根这里，站稳脚跟。“我会让人保护你的。”
　　“好。找个长得帅的。”
　　“为什么？”
　　苏璟咧嘴：“赏心悦目呗。”
　　呵，“到时候看。”
　　“林渊，你跟我说说你在军营的生活，是不是巨热血，有没有什么乐子？”苏璟蠢蠢地拽着林渊写道。
　　“没什么特别的……”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不知不觉睡去。月色正好，少年时的他们不知道时光易变，只是固守着最初的那份温暖，让未来的日子不论如何艰险，始终没有因世事人心而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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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事情就到这里！(#^.^#)
后面就该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