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40、第四十章 除夕

　　苏璟感觉这是自己过得最丧的春节了。他的喉咙没好，坐在卧榻上板着指头算自己错过了腊月二十六炖大肉，腊月二十七宰大鸡，赶塘鱼，腊月二十八，置鲜花，腊月二十九，制煎堆、油角，眼看着就要错过除夕。
　　林渊见他一脸不高兴，“怎么？”
　　苏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春节是多么可贵的节日。如今住在常威镖局，全家人都围着他转，都没有心思好好地准备迎新年，自己有罪，心塞。
　　“想家了？”
　　才不是！自己这个样子回去就是定时炸弹，不把村里的三姑六婆全部炸起来决不罢休，况且容大福、刘富银的事都需要处理，住在城里方便许多。
　　林渊牵起嘴角，他大概知道这小家伙在郁闷什么了。虽然晚了些，但也来得急。
　　于是下午申时，苏兰抱了一捧漂亮的鲜花进来，笑着对他说：“县城里的花鸟市场就是不一样，这个点还有的卖。这腊梅开得正好，清新扑鼻。”
　　苏璟凑上去，苏兰神奇地从各色花簇里拿出一叠红纸，“璟儿，今年写对联的任务还是交给你，这边的屋子可是不少，你想想怎么写？”
　　苏璟高兴地点点头，眨眨眼表示保证完成任务。研了墨提笔寻思，写点高大上的春联吧，脑子里总是蹦出“春回大地春光好，福满人间福气浓”这类很接地气的对联。喜庆是喜庆，但这次他决定写点不一样的，多写几幅。
　　“年年过年年年如意，岁岁增岁岁岁平安”这副写大气点，贴在大门；“财如旭日腾云起，富似春潮带雨来”这个适合在外奔波赚钱的远叔和剑叔；“春风南国来新燕，旭日东方起大鹏”这个写给在军营奋斗的林渊；“松香竹香梅香香风阵阵，天美地美人美美意重重”送给美丽温婉的兰姨；最后这个“山青水秀风光日日丽，人寿年丰喜事天天增”就贴在大堂。
　　写得兴起的苏璟浑然不觉自己写得太多了，卧房根本不需要贴对联。然后开始画桃符——神荼和郁垒，这个工作他做了几年，早已孰能生巧。当然他画的神像，很有游戏写实风，这就注定比别家的门神俊朗帅气得多。
　　苏兰看他认真磨墨写字，脸上带笑，自己手上动作不慢，三两下就打理好插花，馥郁满室。
　　转身来到厨房，容二嫂一边忙着锅里的腊肉，一边招呼：“刚刚已经把花生炒制好了，也和好了馅料，现在需要把面粉放好，对，打九个鸡蛋，用筷子搅拌，加点油，再加点水，水不能太多，够了够了。”
　　小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要不再加点面粉吧？”
　　“也行。”
　　好不容易和好面，醒了一会儿。小四将面团切成小块，用面仗赶成薄片，然后用小碗印出小小的圆片。沿着圆片割下来，将花生糖、椰蓉、豆蓉、冬瓜糖果、椰子丝等馅料放进去，捏的像饺子，放置一边。之后开始和糯米粉，捏成拳头大小的空心米团子，加进馅料……
　　苏兰明白自己的短处，这事儿她帮不上忙，就在旁边做新鲜的撒尿牛丸。小璟喜欢吃牛肉，可无故杀牛是犯法的，也不知道林渊从哪里找来的牛肉，年年供应。
　　她熟练地将牛肉去掉筋膜，泡去血水，剁成陷，加入盐、糖、淀粉、胡椒粉等做成牛肉浆。
　　“兰姨，肥的加一些香菇。”小九在旁边提醒。
　　“知道。璟儿就爱那个鲜味儿。”苏兰又将肥膘搅碎，加入香菇，葱，蒜等，捏成小圆球状牛丸内馅。然后舀起一团牛肉浆，中间放入一颗馅料，稍用力一压，成为一个完整的双重丸子。
　　忙忙碌碌地直到傍晚时分，苏宁远一回来闻到了满院子的油炸香味，他皱了一天的眉霎时松开，高声问：“做什么呢？这么香。苏兰你手艺进步了。”
　　苏璟一阵风地冲出堂屋，一下子扑将过去，苏宁远接住这人形炮弹，抱着说了句：“慢点慢点！怎么瘦了？”
　　苏璟跳下来，转了转圈，好像在说：“你看，长肉了，还长高了。”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看见苏宁远，对于他来说，连上前面的两个月，时间委实长久，甚是想念。
　　苏宁远明白他的意思，状似严肃地思考：“刚才没看清，长肉了，确实。长高了，没有看出来。”他用手比划了下，“还是那么矮。”
　　苏璟直接不想理他。转身回屋拿出一叠的对联塞给他，指了指门外。
　　苏宁远一翻对联，顿时乐了：“我说小璟，往年都是两副，今年怎么涨了？”
　　苏璟抿嘴笑，手指比了个一，慢动作做口型“一人一副”
　　苏宁远纠正道：“那也不对啊，每人一副你把谁的漏了？自己的？”
　　苏璟拿出其中一副，比了比自己，写了个林，“我跟林渊一个房间不必要弄两副，反正这个意思我们俩都合适。”心里默念完，就跑去厨房端熬好的米糊浆，又从客厅拎了一对红彤彤的大灯笼和板凳。
　　苏璟在门口放好板凳，苏宁远踩上去先将灯笼挂好，接过苏璟糊好的对联，看了看尾字的平仄，先右后左一一贴稳，两人没有交谈，配合默契，仿若昨日种种噩梦已随除夕喜庆的气氛轻散。
　　进了屋内，接到苏璟的第二副对联。一看那些美来美去的形容，苏宁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两人将它贴在苏兰的屋门上。
　　接着第三副、第四副、第五副都准确地贴到了该在的位置上。苏宁远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独独我这副这么俗气，又是财又是富的。”
　　苏璟白眼还没有翻出来，就听到他下一句“不过我喜欢。”顿时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形成一个奇怪的表情，逗得苏宁远哈哈大笑。
　　贴完对联，又该换桃符，拿着今年的神荼郁垒像，苏宁远笑道：“怕是整个孟县城，就咱家的门神最俊美，以前好几拨人托我让小璟画我都没答应。”
　　苏兰出来倒水，听到了也接嘴道：“是呢，前些天二叔三婶他们托我让你画，我也没应。”
　　怎么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苏宁远赞同地点点头：“咱家小璟的亲笔画，必须好好收着。”
　　说笑间就到了晚上，偌大一个常威镖局，本地的都已回去团年，统共只剩两桌人。准备仓促了些，白切鸡、清蒸鱼、红烧肉必不可少，还有什锦冬瓜蛊、蒜香骨、手撕龙虾、发菜豉鼓焖猪手、鲮鱼滑蒸豆腐、慈姑煎鲩鱼肠等菜色琳琅满目摆满桌，。
　　林渊和范剑等人风尘仆仆地踩着饭点踏进堂屋，苏璟几步走到他俩面前，仰着脸灿然一笑，拉着范剑上座。
　　范剑受宠若惊，嘴贱道：“小璟这般爱重，叔叔这些年没有白疼你。以后若是天天这般待我，少活几年我都愿意。”
　　苏璟瞪了他一眼，拿起一个油角赶紧塞住他的嘴，呸呸呸！说者无心，“童言”无忌。
　　苏宁远拍拍他的肩，“范老弟，无怪小璟平日烦你，就你这张没遮没拦的嘴，好的都说成坏的，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浑说什么呢？老大不小也跟着凑热闹。今儿除夕，说点吉利的。”兰姨正好端菜上桌，听到这里忍不住叨叨几句，“凭范兄弟的品貌，什么样的都好找。”
　　苏宁远赶紧闭了嘴，摆摆手，后面的都是常威镖局的骨干精英，俱是善意笑笑入了座。
　　“以往和兄弟们团年，不会凑在这一天，但今年有些许不同。”苏宁远拿起酒壶，斟了一碗酒，“闲话不多说，感谢诸位，在我家小璟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苏宁远记在心里。”他擂了擂胸脯，“先干为敬！”
　　苏璟站在他左边，以茶代酒，仔细记住这些容颜，和苏宁远一起干了。
　　“远哥说哪里话，你家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客气作甚。”“对对对！小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能让那王八羔子得逞么？”“说的是！咱们谁跟谁……”都是绿林好汉，说起话来犹如雷响，轰隆隆地劈作一团，整个大堂里热闹极了。
　　林渊一站起来，屋里就跟按了暂停键，刚刚的义薄云天豪情万丈霎时定格，“感谢诸位，今日之举我林渊铭感五内。”
　　两桌的人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庄重，沉默地倒满酒又干了酒。苏璟既诧异又好笑，等入座后给他拐了拐他，冷场大王！
　　林渊抓住他作怪的爪子，把羹汤往他那里推了推，“西湖牛肉羹。”
　　苏璟怨念地瞅了撒尿牛丸，想吃！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爱与恨，而是满桌美食摆在面前我却只能喝碗中的西湖牛肉羹。
　　林渊用筷子将“撒尿牛肉丸”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盛了汤汁拌了拌，撒上葱末递给他，“小块小块细嚼慢咽，不可贪多。”
　　“……”真好！苏璟冲他笑笑，美滋滋地吃起来。今年饭桌的海鲜大餐他一样都不能吃，可这份散碎的牛肉丸子，瞬间治愈了他馋吃的心。
　　苏宁远和范剑各自下场敬了一轮酒，大堂的气氛终于回温，重新热闹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苏宁远回转坐下，拿着酒杯对苏璟说：“小璟，吃一堑长一智，尤其是心智。远叔很高兴，你‘临恶事而不乱，事了拂衣不压心’，我苏家的孩子当是如此。今日是你十岁生辰，远叔愿你一辈子‘心如明镜，不惹尘埃’。”
　　苏兰面带笑容，举杯接道：“我也说一句，我有点贪心，祈求上苍，愿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所有的好运，永远围绕在璟儿身边!生辰快乐!”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他的脑海，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沉在心底，凝在鼻尖，欲滴不滴，苏璟吸吸鼻子，不能哭！他扯了扯嘴角，漾起万千喜悦，慢慢扩大露出八颗小牙，郑重地嗯了声。
　　指了指苏宁远，又指了指苏兰、林渊，不远处被灌酒的范剑，比心！你们快乐我才快乐！能有你们在，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