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39、第三十九章 微澜

　　冗长的走廊一望无际，延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藏着未知与恐惧，他走了许久许久，心累得不明所以，干嘛非得往下走？可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肚子好饿，要是有些吃的就好了。说到食物，他好像真的闻到一阵浓郁的鸡汤味儿。
　　林渊看到无意识睁开的那双大眼，心里一颤，手抖得差点端不稳碗，眸里情绪几度翻涌才控制着声音轻唤：“璟，小璟……”
　　半晌，苏璟才偏头看过去，视线慢慢集中，嘴张了张，林渊，你找到我了！张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肿肿的钝痛，丝丝凉意散在脖颈间，减缓了喉咙的火燎感。
　　“你别说话……别说话……”他用手轻轻堵在苏璟的嘴，拇指放在脸颊处轻轻地抚摸，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确认。
　　苏璟看到他青黑的眼圈，疲惫的俊脸，爱娇地蹭了蹭。好险！还以为这次挂了呢！这一蹭，就看到床头放的鸡汤，肚子咕咕地抗议，饿——
　　林渊手一顿，“你这几天吃不了别的，只能喝些流质粥类。可你不爱吃那些淡然无味的，最喜欢吃鸡了，这是熬了好几个时辰的人参鸡汤，肉都化在汤里，油都捞了起来，一点都不油腻。”
　　舀了一勺，就见他急急伸长脖子，忙转了方向将他的身子放在自己怀里，伸出手垫在他的后脑勺，看着他一勺一勺喝光，心里才有了种真实感。
　　他的小璟，活着！
　　紧紧地搂住怀里的人，林渊的心绪一片沉静。从知道这人遭遇无妄之灾，他的不可置信，难以遏制的胡思乱想，种种都是小璟凄惨死亡的结局，铺天盖地的后悔自责湮没了他。他日夜兼程地往回赶，这种快要失去的感觉几乎将他逼疯，直到看到在范剑怀里昏迷的小人，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紫黑痕迹，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将之放在恩人，或是弟弟的位置——小璟，对他很重要！很重要！
　　苏璟不舒服地挣了挣，疑惑地抬头，林渊？
　　林渊松了松力道，依旧将他搂住，“你身子虚，我陪着你再睡会儿。”
　　苏璟眼睛往门外转转，嘴张了张，无声问道：“兰姨容鑫他们呢？”
　　“你睡了一天一夜，兰姨守着你不愿离开，被远叔强行带走了。容鑫没事，他正在休养。大家都好好的，你别担心，好好休息，嗯？”
　　远叔回来了？苏璟知道林渊隐了很多没有说，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什么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等以后再说，他确实还很困。
　　林渊看着苏璟三言两语后，就再次睡去的容颜。明明遭遇了那般不堪的事，他却只字未提，不哭不闹，坚强得完全不像个孩子。将他放在软软的被窝中，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好被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他还不够强大！
　　常威镖局的暗室中，苏宁远放下鲜血淋淋的薄刃，“听说你特别喜欢玩小男孩，从你懂人事后家里的孩子就没断过，有些是买的，有些是掳来的，还有些是别人孝敬的。我倒要看看刘大少以后拿什么去玩？”
　　刘富银已无力出声，捂住出血不止的下半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林渊走了进来，对狼狈趴在地上的男子视而不见，“小璟醒了。”苏宁远身形一闪已到门口，“他又睡着了。”脚步微顿，无语地转头瞪了林渊一眼，终是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林渊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子，眉目之间顷刻间雪冻三尺，他缓慢蹲了下去，拎起对方的一只手，温和问道：“你用哪只手碰的？这只？还是这只？”
　　守在门口的小四听着里面惨绝人寰的叫声，短促地来不及捕捉就戛然而止，然后反反复复，像是蹦到极致的弦断了又接接了再断。心里一抖，想起十二水寨血流成河的画面，林少杀人从来干净利落，这个男的破例了。
　　林渊出来时，已是申时，“范剑回来没有？”
　　小四低头道：“尚未，那吴亮很很是狡猾，我们去的时候他已潜逃。”
　　蹙了眉心，“把里面的尸体处理了，将刘县令近几年的所作多为报与雲州太守王俸忠，告诉他让刘姓一家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大容村容老四家怎么样了？”
　　“此事是属下负责的。那家人单知道容大福惹了常威镖局，具体事情并不清楚。”
　　林渊沉吟片刻，“小璟不喜欢伤及无辜，将容大福废了放回去，那样一家自己就会散了。”
　　小四谨慎问道：“废到哪种程度？”
　　林渊轻轻瞥他一眼，小四汗毛倒竖，“我明白了。”
　　苏璟再次清醒时，就看到苏兰坐在床边静静抹眼泪，顿时无措起来，想伸出手帮她擦眼泪。
　　苏兰急急地摁住他的被子，“别动，你身上的松筋散解了，身子还很疲软……兰姨知道。”用手帕擦擦眼泪，刚擦完又流了下来，哽咽道，“兰姨知道，只是璟儿，兰姨有些控制不住，想到你受了那么大的罪，兰姨就控制不住……都怪我，没有好好牵住你的手……”
　　苏璟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摇了摇头。
　　“你差点死了！你差点就死了！”说到这里，苏兰的情绪有些崩溃，紧紧反握住苏璟的手，泣不成声。
　　有些疼，也有些暖，苏璟矛盾着，脸上带着点暖意，偏头看着苏兰。
　　“你还笑，都这样了你还笑……”苏兰口里责备，心里却是微微一松，她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带给璟儿心理阴影，毕竟是被一个男子那样对待，虽然不到最后一步。想到这里，她恨得咬牙切齿，她家璟儿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汗毛，“你放心养着，这里有我们，那些人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璟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写道“小鑫”
　　“他没事。我给他上了药，要他好好将养着，要不是他及时报信，我们还不知道你遭此横祸……”苏兰带着泣声，本想就此打住，看到璟儿求解的眼神，忍不住一一道来，“那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他怕自己在人山人海中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半途被人带走，又怕即使找到我们结果打不过对方。他忍住伤势钻入人群，偷偷潜进回城大户马车的货箱里，进城后险些被人拎出来打，他把赶庙会的钱都交出去才免了祸事。后来找到常威镖局通知你范叔叔来救你。”
　　“幸好他机警，守城的卫士早已被买通，我找不到你，着急回城搬救兵的时候就被拦下……”苏兰冷笑，“那些人搜我们马车，也是为了搜出小鑫，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苏璟明白，兰姨看着柔弱，一手针术却使得变换莫测，并不输一般男子。只是容鑫并不知道，以他的年纪能熟虑至此，冒着生命危险孤胆独行，实在是勇气可嘉，这份情义他苏璟铭记于心。
　　“我想看看他”苏璟如是写道。以容鑫小猴子般的活力，这么久没来看他，想必伤得不轻。
　　“他母亲陪着呢。你现在身子还虚……好啦好啦！别这么看着兰姨，我答应你便是。”苏兰掀开被子就想将他抱起，苏璟尴尬地摇摇头，用口型说“不用”，扶着她的手坐了起来。
　　苏兰拿出衣裤就要给他穿上，苏璟一阵脸红，摆摆手表示可以自己来。
　　“小璟越是长大就越不亲近兰姨了。”苏兰轻声叹息，“对那个林渊倒是依赖得很。”
　　有么？男女有别，他只是不好意思，至于林渊，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忌讳的。苏璟笑笑，系好衣裤，才踩着地上就一阵腿软，苏兰赶紧搀扶着他，“都说还要休息休息你就是不听。”
　　一边心疼一边搀着他望外走去。出了堂屋的门，湛蓝的天空一碧万顷，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扑在苏璟的脸上，他深深吸了口气，一种真真切切大难不死的庆幸感从心尖缝里钻了出来，漾满四肢百骸中。
　　苏璟是怕死的，尤其是怕窒息而死，这种生命慢慢被剥夺的恐惧让他体验了第二次，设计而来的险死还生，再也不想体验第三次。
　　容鑫不耐烦地窝在床上，忍受母亲的唠叨，看到苏璟出现在门口，心里一喜就要蹦起来，结果扯到伤口“哎哟”一声倒在床上。
　　他母亲急得一巴掌拍在他身上，“皮孩子，告诉你要老实些老实些你还动，真不怕肋骨再断是不是？”
　　苏璟知道容二嫂最爱骂的是“死孩子”，惹急了就拿着笤帚满院子地追打，现在连这口头禅都改了，也是心疼到极致。招呼道：“二婶，别担心，兰姨医术好，不会让容鑫出事的。”
　　容二婶转头给他们让了座，“这小子皮得很，养着伤还成天想往外跑。”
　　“我就想看看小璟，没想往外跑。”容鑫赶紧洗白道。
　　他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脚好着，我就让你去。”
　　苏璟皱眉，坐在床边掀开脚下的被子。他亲眼看到蒙面男子当胸给了他一脚，肋骨断了，没想到后面还伤到了脚。容鑫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
　　“他东躲西藏，又急着回城报信，崴了脚。”苏兰解释道，“肿了老大块，本来肋骨断了也不适宜大动，该好好养着。”
　　“都怪路太烂了，黑灯瞎火的有些地方还有坑……”容鑫急急辩解，“小璟你没事吧？”
　　苏璟摇了摇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脚，确实如兰姨所说没大碍，又想再看看他的胸。
　　容鑫脸红红地抱着胸，“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伤就当功勋了。”
　　苏璟笑了笑，无声说了声“谢谢”！我记得你的好，也会回报你的好，能在小小年纪遇到你这样的小伙伴真的挺好。
　　赤子之心，不过如此！